林彪 军队 文革

　　　　　　　　　　　　　　　　林案再思考

　　　　　　　　　　　　　　　 Wuren

　　在新中国的历史上，大概没有比林案更大的冤案了，也没有比林案更富有戏剧
性的定罪方法的展示了。同样一个故事，同样一个案件，其定罪的前后依据在老毛
生前和死后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异，也没有人去质疑我们的司法系统的公正性，也算
是一个中国特色。简单但不偏激地讲，新中国的法律根本就是一些扭曲的文字，而
法官们都是权力的傀儡，中国的审判和执法是没有象其宣称的那样“以事实为依据
，以法律为准绳”对待林案的。对林案的再思考，将林的前后倒台的人的案例联想
一遍，谁都会在心里涌起真实的悲哀。林案，说来好沉重。即使是现在，很多当年
的所谓证据被证伪的情况下，林案依旧是禁忌话题，不得不让人深思。可以做如此
猜测，林案重新审视的日子，就是重评毛泽东这个暴君的一天，是中国历史真实记
录的一个伟大尝试，当然也是中国民主化最重要的一步。

　　林彪之大起大落，的确让人匪夷所思，成为中国人私下讨论最多的话题。虽然
人免不了一死，我还是同意网上的流行看法，林的倒台是必然的。当然，我不是宿
命论者，认为文革中修林的故居时坏了风水。而且，我决不同意那些毛派分子的论
调，污蔑林是掘墓自葬。我想说的是一点朴素的中国的传统哲学，盛极必衰，鸟尽
弓藏。回头看看建国以来的大案件，几乎都是围绕围剿四野人马的，分化打击一直
没有停过。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当时四野军半天下，林彪本人功高盖世，帐下猛将
如云，谋臣如雨，老毛要弱枝强干，必从四野开刀。抗美援朝，四野受大损。然后
卸磨杀驴，高岗是头一个受害者，接着就是陶铸，彭德怀的所谓党羽，大部也是四
野人马。追着林家跑的匿名信，肯定也让林感觉到背后有杀手。老毛利用权术，收
买、分化、瓦解和高压政策，将四野势力消于无形，最后终于将林送上断头台。关
于林早期反毛事件，有一个有趣的党的公开说法。老毛总是怀疑彭唆使林写信要求
毛放弃军事指挥权，而不怀疑林，理由是林为其爱将。而且，林也不公开解释，似
乎林是有意栽赃彭。这样的说法是根本站不住脚的，没有历史依据。从现在公开的
一些历史资料来看，老毛并非不怀疑林，而是害怕失去林这样的常胜将军。老毛曾
经公开向张国涛叫嚷：别想抢走我的林彪。另外，林彪之兄对老毛夺权起了关键性
作用，当年老毛羽翼未满，焉敢放肆？建国后，形势大变，老毛不需要超强的太平
将军，尤其能力比自己要强很多的人，林等的命运就是注定了。刘少奇在被打倒前
，见不到毛，就见了林一面。他们间的真实谈话至今无法得知，但此事肯定为毛所
知晓，也为林的倒台埋了伏笔。当年朱元璋问汪广洋是否知道所谓毒杀刘基事件，
汪据实说不知，朱皇帝杀了汪。朱与毛是一个货色，无论知不知，只要他惦记着某
一个人，该人就是死路一条。

　　林的罪行在毛时代和后毛时代是不一样的，虽然被判是同样的罪。在毛时代，
林的罪行是勾结彭德怀反革命集团，高岗反革命集团，刘少奇反革命集团的同路人
，五人帮和林彪反革命集团作了坚决的斗争。老毛在毛家湾根本找不到所谓的林彪
阴谋政变的证据，于是就虚拟所谓的国家主席之争。其实，事后看来，这个国家主
席之争，就是赵高指鹿为马的翻版。设不设国家主席，道理是显而易见，争就争在
谁能表示忠心，将鹿说成马。那些起先指鹿为鹿者，如汪东兴，许世友，陈毅等，
在“毛主席教导下”改口为马，就天下太平。相反，坚持真理者就中了赵高的阴招
了，如林等。批林的难度就由此可想而知，一是林的功劳大，无人能及，二是林没
有什么可以实证的罪可以被批。于是，老毛看见林崇尚儒家文化，就指示江青和“
妃子”谢静宜等，组织批林批孔的运动。可笑那个”三松堂”主人（还好他没敢玷
污”三槐堂”名号），一辈子念儒家书籍，到头来也跟着辱没圣人，也算走狗风范
。现在所谓的批林批孔是冲周恩来去的，多半是臆测，这个运动的实用性和目的性
都是紧随林的，只要你能想一想在军队里多少人根本不愿意批林。批周只是后话，
是老毛开批《水浒传》宋江的投降主义，顺手攻击周，拿下毛家子弟兵夺权的最后
一个大障碍。

　　后毛时代，邓小平等的林案，主要集中精力在所谓林与五人帮的勾结上，丑化
林为五人帮的同伙。然而，事实上，林是最坚决的五人帮的反对者，庐山会议就是
大规模的反对五人帮运动。如果说林跟五人帮勾结，那么，所有的顺从五人帮的人
，在鞍前马后拍老毛、江青等马屁的人，如邓小平，周恩来等，都与五人帮勾结，
而且勾结的程度比林深得多，时间比林长得多。邓小平丑化林的另一手法是利用信
息的不对称性，封锁所谓“好人”干的坏事，突出所谓“坏人”干的坏事，将林在
文革中的错误言行放大，单独拿出来示众。但是，对于与林同等地位的人的言行，
则根本不敢暴露出来，如周的所作所为。举例来讲，林的庐山批彭，毛派分子放大
林骂人的影响，而忽略那些实证彭里通外国的人。事实上，正是这些冤案制造专家
们的杰作，才使彭下狱。林也曾在会议上骂过江青，而且不一般的狠，但江青就没
有事情，可见骂人的作用是多么有限。林的罪难找，只有栽赃一个办法。所以很多
官方语言是经不起推敲的。举例来讲，那些大跃进饿死农民的事情，本来与林根本
没有什么关系，某些人居然也往林身上扯。按照官方的说法，饿死人还是与所谓的
苏修逼债有关，而我国欠苏联的债则来自于抗美援朝，林是坚决反对卷入韩战的人
。所以，按照逻辑，林的先见之明应该受到大力歌颂，起码与彭的“我为人民鼓与
呼”有一比。很可惜，我国是一个“曲突徙薪无人问，焦头烂额为上客”的民族，
没有人为林之高见喝彩。

　　林案已经过去三十年，官方和民间看法是水火不相容。因此，官方要维持林彪
反革命集团的定义，专案专家们必须维持两个基本概念之争。一个是所谓林支持设
国家主席，想抢班夺权，另一个是所谓政变。从现在中国共产党的窘迫来看，由林
彪支持，老毛反对的陈伯达起草的九大政治报告之争，已经陷于了悖论之中。如果
陈的报告是支持发展生产力，即所谓老毛批判的”唯生产力论”，事实已经证明林
支持陈是对的，老毛是错的，这样的证据则可以证明林的冤屈。这一点，从批林批
孔的运动中揭露出林的所谓罪行中得到证实，林支持发展生产力，要结束文革。退
一步说，即使陈的报告支持将阶级斗争进行到底，那么当时定罪就是老毛冤屈了林
，也是一个冤案。基于这一点，共产党现在根本不敢公开陈的报告内容，虽然这是
一个死报告。进一步说，林要反毛，必须有矛盾，矛盾从何而来呢？这就是为什么
五人帮的残渣余孽坚持说林要求设国家主席是出发点不好（所谓提建议是夺权）。
有意思的是，那个基本上是唯一证明林说要逃到苏联而立了大功的人－－李文普，
却证明说林根本不想当什么国家主席。所以，指责林要抢班夺权，纯属诬陷。那么
深层次原因是什么？我再分析一下这个所谓的国家主席之争，前面已经讲过，就是
赵高“指鹿为马”把戏的翻版。指鹿为马，看似愚蠢，其实是最好的检测忠心程度
的方法。马和鹿，都是常见动物，没有人（排除弱智）不知道他们的区别。所以，
跟着说马的人，肯定是一切以领袖的意志为转移，而不在乎什么真理了，这样的人
的忠心是毋用质疑的。相反，那些坚持真理说鹿的人，肯定在关键时候不会为主子
说话，而是向着所谓的正义。而正义，老毛是不需要的，这对皇权没有什么好处。
更为严重的是，当林提出批张春桥时，应者如云，老毛担心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
再设想一下，如果林提出打张等后来被命名为四人帮的几个人时，没有人附和，反
而有很多人反对，恐怕林后来命运就不一样，很可能会善终。设国家主席对不对该
不该，回答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在这场争执中，林也是对的。为什么五人帮的余
孽要坚持说林不对呢？没有这一点，林和毛就没有堂而皇之的矛盾，不能证明林的
野心，也就没有办法证明林想谋反；不谋反，哪里会来什么谋杀和叛逃呢？没有谋
杀和叛逃，哪里来林彪反革命集团案呢？

　　但是，现在已经可以说国家主席之争是”欲加之罪”，那么，专案专家们丝丝
入扣的逻辑就有问题，断了所需要的一环。细心的读者从这里就可以得出一个粗浅
的结论，林案是不清不白的，证据不能成为证据，理由不能成为理由。我再提醒一
下，那个所谓政变军事预演－－一号令，已经被证明是伪证。我们还能猜测什么呢
？我个人完全赞同金兑先生的论述，对于林案，没有独立调查机构的详细调查，证
据和结论都是不可信的。

　　林案明显有这么多荒谬之处，坦白地讲，我个人也对林是否真的在那架飞机上
存疑。但林豆豆也相信，我也只好说在上面。退一步分析，就所谓的铁证叛逃来讲
，林在飞机上根本就没有带什么机密文件，共产党自己说只有红宝书和林立果出入
空军学院的证件，就足以说明不能跟到大连度假区别开。想想看，如果飞行定位仪
器被破坏成只能指向某一方向，黑暗中飞机能飞往哪里？整彭德怀时，彭就被人污
蔑要逃跑到苏联，没有料到整林时还是此诡计。看样子，苏联太近，专案专家们认
为好跑一点吧。没有带机密文件，即使共产党解释成仓促逃跑的缘故，但林是很细
致认真的人，军用地图应该是必备的。更为荒谬的是，如果林仓惶得连基本的东西
，如几份军事材料都来不及带走，那些搞政变的军事谋反计划，谋反人员组织机构
材料肯定在毛家湾、北戴河丢得满地都是。很可惜，掘地三尺，专案组也没有找到
。这样的军事政变有什么好证实的？如果是证伪，则是恰如其份了。进一步说，如
果５７１是一个军事政变计划，那么就是对林军事才能的污蔑，就是老毛真实的“
军事天才”的写照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相信林案的判决呢？

　　为什么老毛如此倒行逆施呢？有的人说老毛晚年有精神病，再加上所谓“四人
帮”的蒙蔽。其实，老毛跟江青关系是很好的，举例来讲，别的人受老毛批评，就
是钦犯，万劫不复，而江青受老毛几次批评，地位反而越来越高。所以，有外国记
者问邓关于“五人帮”的名词，邓顾左右而言他。我觉得还是金兑先生分析有道理
，老毛就是想做皇帝。这样看来，所有老毛的反常举动都有了答案，这也是为什么
忠心如此重要的原因。喊万岁，语录歌，忠字舞，毛像章，跟魏忠贤（九千岁）做
法惊人类似。刘邦唆使吕后杀韩信，恐怕也是基于“非刘氏不得为王”的缘故。第
一次庐山会议，本来是纠左，但是后来发展到左得不能再左。这里面的原因决不是
什么老毛一时糊涂，或者彭德怀脾气太大犯了众怒。根本原因就是老毛发现彭的信
里的不满，其内涵是坚持真理，而不是坚持忠心，所以老毛要老帐新帐一起算。看
看文革夺权后的结果，皇亲，宦官和内侍横行。文革小组基本是江青主导一切，高
参是康生，李讷、毛远新权倾一时。自新中国成立以来，谁能使用老毛的四大秘书
？据说，陈伯达想给朱德写写回忆录，都被老毛粗暴制止。所以，文革小组的幕后
人就是老毛。一个明显的夺权招术就是，国务院的权力渐渐转移到文革小组，周成
了名副其实的奴才。文革小组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军权，可惜受阻于林彪。在庐山会
议上，老毛已经看出了林的不忠，林也就向黄泉路上开始加速了。老毛心里很明白
，受骗的只是那些平头百姓罢了。

　　一个林案，当局捂得越紧，越说明里面有文章；愈是不敢公开讨论，愈是说明
有见不得阳光的内容；越是含糊，越是吸引人来研究。但愿有更多的仁人志士来揭
露黑暗，让阳光能够照射在中国的大地上，让冤死者瞑目，让暴君回到桀纣的行列
里，让中国的历史不再成为谎言的代名词，诸君期勉之！


华夏文摘增刊 第四六三期 二○○五年十一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