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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 周六 2月 28, 2009 5:46 pm 帖子: 28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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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鸣】
“约法三章”再探讨
胡 泊
《昨天》第71期《有关江青的两则史实》(以下简称《史实》)一文中,作者李海文认为毛江结婚存在“约法三章”,对否认有此事的阎长贵的看法提出质疑。 “约法三章”是一个历来夹缠不清的老话题,《史实》的看法是:“党内对此一直是两种说法”。究其原因,论辩双方都缺少第一手证据,只能靠二手转述,因此说服力都不足。在史料匮乏的困境下,不妨分两步讨论:一是中共核心层有没有开会研究该婚事?二是会上有没有作出结论如“约法三章”? 毛泽东与江青是1938年11月下旬结婚的,对这一时机的选择不应被论辩双方所忽略。1938年9月底至11月初,中共六届六中全会在延安召开。用党史语言说:“这次会议使得遵义会议开始形成的毛泽东在党内的领导地位得以正式确立。”用毛的话说则是:“六中全会是决定中国之命运。”(《毛泽东在七大的报告和讲话集》)简而言之,此时他距中共最高领导人的名义只有一步之遥。会议期间,洛甫(张闻天)提出让位,毛则不同意提出这个问题。(《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引张闻天《反省笔记》)洛转而渐进交权。“这是闻天跟我讲的,这个事情我统统交给你,我不管了,一切听你的。毛主席当然欣然接受了。”(《杨尚昆1986年谈张闻天与毛泽东》刘英插话) 毛对与江青婚事表现出强势,其底气何来?也就一清二楚了。 但是话说回来,即便如此,准最高领导人的婚姻难道真就成了“家里的事情”(语出下文陈云条目),无须组织过问?这既有悖于中共家法,毛也还没到一言九鼎的地位,更何况头上又有共产国际。领袖人物择偶从来不是小事,此前与贺子珍婚变已是满城风雨,现在和江青成家又引来物议纷纷,想随心所欲是有难度的。在规矩粗定,“二五八团”标准已经出现的延安时代初期,谁也不能例外。毛之强势,或可施之于相对弱势的张闻天、陈云,但对政治局整体而言,还不到时候。六中全会会期长达四十多天,客观上具备讨论此事的条件。据中央文献版《毛泽东传》,全会主席团成员共计十二人,其中张闻天、毛泽东、王明、康生、陈云为书记处书记(政治局常委)。政治局成员凯丰、邓发、张浩未进入主席团。以下依次分析各人态度: 毛泽东:未注明来源的说法称,毛与老同学周世钊谈起当年:“有天晚上我们开会,我记得是开到半夜十二点半钟,周恩来同志突然对我说,主席请您出去一下,我们要讨论研究一个问题。既然恩来同志临时有事要我退出会场,我就只好走出会场,在另外一间房子看书看报。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讨论研究我和江青的婚姻问题。据我所知,在中央讨论研究我和江青婚姻问题时,意见也不太一致,我就知道恩来同志明确表示不同意见。但是,我们党的组织原则是少数服从多数。结果,中央还是同意我和江青的婚姻。这样,我就在延安和江青结了婚。”(《家世 家书 家风——毛泽东的亲情世界》)这里毛未提“约法三章”,而1972年江青与维特克谈话时也否认“约法三章”的存在(《江青同志》)。 王稼祥:该年8月,王带回共产国际总书记季米特洛夫关于“承认”毛泽东为中共领袖的重要口信并在高层传达——“它简直就是一封莫斯科对毛泽东中共领袖地位的承认书。”(《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尽管中、苏党史界对“口信”真伪看法不同,但王当时与毛关系之近可见一斑,按理不会反对婚事。 王明:该年两度与周恩来回延安。一为2月下旬至3月上旬,一为9月10日至30日(《周恩来年谱》)。由于“季米特洛夫口信”称:“其他人,如王明,不要再争当领导人了。”因而其成为全会的最大输家。晚年他在《中共五十年》中对毛江夫妇深恶痛绝,但未提及这桩婚事及“约法三章”。此为疑点之一。 周恩来:见上述。另有材料指周是类似“约法三章”说法的支持者,见以下朱德条目。 朱德:该年8月25日至11月6日在延安。李海文引用师哲回忆,称朱德出来圆场,提出“约法三章”,毛江得以结婚。但师哲自1926年赴苏联学习后即留彼工作,1940年3月随周恩来、任弼时从莫斯科到延安,距毛江结婚已近一年半。所闻据称来自江青、康生,只能说是有很高参考价值的二手材料。另有记载称:“当时的党章规定,任何中共党员结婚都必须经由党组织批准,而毛泽东身为中国共产党的主席,其婚姻必须经政治局常委会研究讨论。而政治局常委们在研究讨论之前,首先又必须要征求中央保卫委员会的同意,中央保卫委员会有一票否决权。在政治局常委朱德、周恩来、刘少奇、任弼时征求中央保卫委员会的意见时,许建国毫不客气地明确地提出了反对意见。他得到朱德总司令的支持。但最终政治局常委们还是同意了毛主席的要求,在许建国提议、周恩来的力主之下,江青向政治局常委作了婚后不得干预政治的书面要求。”(原文如此,应为“作了……书面保证”,载《许建国纪念文集》)当时毛不是党主席,朱、刘、任也不是政治局常委会成员,而且任也不在延安。特别是这段文字没有提供档案文献出处,到底来自许的笔记还是口述? 康生:通常说法是他为与老乡江青结成利益集团,隐瞒其被捕历史,极力促成该婚事。然而康生时为前述提到的“中央保卫委员会”负责人(成员还有曾希圣和许建国)。如该说可信,许的反对意见应该是委员会内部讨论过的,不只代表个人,另外也没有出现康生作祟之类贬损说法,值得注意。 彭德怀:该年9月14日至10月26日在延,态度不详。 博古:与王、周同在长江局,行踪应一致。与博古关系密切的李德,听他和很多人一样,发表过对江青“轻蔑的议论”——“博古谈到她‘复杂’的过去,像人们现在所说的那样,说她过着一种‘甜蜜的生活’,博古还谈到她同国民党高级官员的不清不白的关系,以及同党的不清楚的关系。”(《中国纪事》)尽管因博古离世过早,资料缺乏,态度不详,但据此看来,支持毛江婚事的可能性似乎不大。 刘少奇:该年3月中旬至11月23日在延(《刘少奇年谱》),态度不详。 陈云:杨尚昆的说法是:“另外还有一个旁证,两年前我曾经问过陈云,我说你那时在延安既是组织部长,又是政治局委员,你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他说根本没有那回事。相反他跟我说了这么一件事,他曾经以组织部长的名义找江青谈过一次话,就说毛主席人家有老婆,并未离婚,你要注意啦。江青便告诉了毛主席,毛就打电话给陈云,说你这个组织部长竟然管到我家里的事情来了。这时他已经同她结婚了,所谓结婚实际也就是那么回事。”(《杨尚昆1986年谈张闻天与毛泽东》)迄今为止,这是当年核心层对毛江婚事最直接、具体的说法,而且同样否定了“约法三章”。但与师哲谈朱德、江青、康生一样,仍属转述。 项英:会后回到皖南新四军军部,得知毛江结婚,听扬帆介绍江青情况后去电反对:“此人不宜与主席结婚。”(《项英传》)。但这从侧面证明在延安似未开会讨论过毛江婚事,至少没有做出如“约法三章”的正式结论。因为此事当时即已沸沸扬扬,不难了解。以项英资历及与毛相识多年的关系,大可当场提出,何必放马后炮?此为疑点之二。 张闻天:1938年11月写信给毛泽东,“反映党内一些同志对他本人生活的意见,规劝他不要和江青结婚,毛泽东见信不悦。”(《张闻天年谱》)“毛主席看了信后把桌子一拍,老子就要同她结婚,谁管得了,后天就结。”(《杨尚昆1986年谈张闻天与毛泽东》刘英插话)不过,张的信是把众人联名反对的意思概括后转达给毛,与项英以个人名义反对相比,程度并不相同。师哲的说法是:“张闻天在西方生活过,不愿管私人事情。”杨尚昆所言:“洛甫那个态度很坚决的,不赞成他同江青结婚……那时真正是中央的同志写信给他表示的就是洛甫。”(同上),不完全准确。 (下图: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主席团成员合影。前排:康生、毛泽东、王稼祥、朱德、项英、王明;后排:陈云、博古、彭德怀、刘少奇、周恩来、洛甫。中央文献版《毛泽东传》第546页图注标为1938年11月,有误。王明、周恩来9月即离延) 综合以上情况,如果核心层有过研究毛江婚事的会议,应该是1938年9月10至30日(王明、周恩来及博古在延安期间):周、朱、陈、张明确反对,项事后反对;王明、彭、博、刘态度不详;王稼祥和康生基本可认定为支持,其中没有哪一个人留下表示存在“约法三章”的证据。据阎长贵询问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传》、《毛泽东年谱》作者,没有发现相关档案(《毛泽东和江青结婚 中央有无“约法三章”?》)。不排除会议未做文字结论,只有口头结论;甚至也没有口头结论,只是批准了事,否则难以解释项英事后和王明晚年的行为。因此,“约法三章”属传说的可能性较大。 还有一种观察角度,就是以1938年过后三十五年为跨度,到中共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之际,反过头来看上述主席团成员命运。中共有“十次路线斗争”之说,王明、博古、彭德怀、张闻天及刘少奇分属其中第四次、第八次和第九次的“叛徒集团”或“反党集团”头子或成员。这种方法有其缺陷,比如支持毛江婚事的贺龙1969年也被迫害致死。但这不过说明,支持者未必走好运,而反对者注定要倒霉。 此外,据称中共早期重要人物王若飞存有“约法三章”原始记录。国民党情报人员陈绥民、崔万秋分别著有《毛泽东与江青》(台湾新亚出版社1976年版)、《江青前传》(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1988年版)两书,提及“国军攻克延安时”(即1947年3月后),在缴获的王若飞日记中发现以下记载:“第一,毛、贺的夫妇关系尚存在,而没有正式解除时,江青同志不能以毛泽东夫人自居。第二,江青同志负责照料毛泽东同志的生活起居与健康,今后谁也无权向党中央提出类似的要求。第三,江青同志只管毛泽东的私人生活与事务,二十年内禁止在党内担任任何职务,并不得干预过问党内人事及参加政治生活。” 王若飞1946年4月因空难殉职,此后其私人文件由家属保管并在撤离延安时散失,也有可能。但是早有人指出:王确实担任过诸如中共中央秘书长(秘书处主任)这样的高层职务,但那是1926年和1940年,1938年王所任的是陕甘宁边区党委统战部长。虽也应邀参加毛江婚宴,但按理不应列席政治局会议。因此即使真有此物,记录的也一定是转述,并非第一手材料。摄影术发明以来,重要档案往往以影印件形式公布,以便鉴别笔迹、纸张、格式等要素,一目了然,定分止争。但迄今为止尚未见到该页影印件,真伪难判。笔者注意到阎长贵、李海文均未提及此说,或有同感?而且,该“日记”既然如此重要,却一直未见其它内容披露。在台湾方面已将在美国的蒋介石日记提供研究者抄录公布的时代,此举让人费解。假设国方只得到零星散页,那又怎能确定日记主人是王若飞?总之“日记说”有待进一步证实,未可定论。 再有就是《史实》对史实的把握存在偏差。比如称:“江青和毛泽东结婚后,离开了中央党校特别班,并没有进入党的机关工作,而是在一个文化单位工作。”1937年8月毛泽东任中央军委主席,江青婚后第一个职务是军委主席秘书,其工作之一是抄写文稿。的确,严格讲来军委不算党的机关(尽管全称为中共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但更非文化单位,且其极端重要性是一般党政机关无法比拟的。 不仅如此,《史实》还认定:“在延安,江青一直不敢以毛泽东的夫人自居。”所举例证是:看戏时,“老一辈革命(按:此处脱漏“家”字)夫妇”都能出双入对,而江只能坐在后面,不敢也不能和毛在一起。对阎长贵的《江青和毛泽东结婚根本没有什么“约法三章”》一文,《史实》评道:“‘根本’二字,绝对了。”套用一下——“不敢”二字,绝对了。毛泽东在家中接待的战友亲朋、中外友好不在少数,来访者的回忆文字经常提到江青。如果这些顶多说明她不过是主妇兼保姆,那么还有两则史实: 其一,1939年,斯大林派摄影师卡曼到延安拍摄纪录片,毛泽东在窑洞中挥毫著述这一著名影像(见下图)即出自该片。2009年笔者在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观看老纪录片集锦,只见镜头从这画面一转,毛将写完的文稿递给身边女子。当时观众有朱仲丽及众多干部子弟,认出其即江青,全场哄笑。 (左图:中央文献版《毛泽东传》第540页图注:1938年在延安撰写《论持久战》。有误,此图应系从1939年卡曼所摄黑白纪录片中截取。影片显示江青坐其右侧。) 其二,1945年,毛泽东赴重庆谈判,延安倾城出动,万人相送。俄罗斯历史学家潘佐夫引用共产国际驻延安联络员弗拉基米洛夫的说法称,当时,“毛还亲吻了江青的嘴唇,这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第一次,而且做得十分大方。”(人民大学版《毛泽东传》)。此说不见于弗氏《延安日记》,当属其向共产国际的报告。党史界有看法认为《延安日记》是苏联反华时期的宣传品,但“亲吻说”并无恶意,应非伪造。 上述两例对证明江青是否敢以毛泽东夫人自居,分量是否已经足够? 丙申年大暑二稿、寒露定稿于丰台 —————————————————————————————————— 【风云人物】
牛可耕田 ——毛泽东关注过的北大学生牛辉林
张 从
牛辉林, 1946年3月出生于河南辉县,祖籍山西壶关县,其父为革命军人。1949年牛辉林随父母进北京,在北京军区育英学校上学,1964年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
一、惨遭迫害
在文化大革命中,牛辉林对当时北大校文革主任聂元梓嚣张跋扈、倒行逆施的行为不满,参加了抵制和反对校文革的群众组织北大井冈山兵团,并短期当过这个组织的一把手。聂元梓和校文革把反对自己的群众组织的头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在校园里贴出了“杀牛宰猴”的大标语,“牛”指牛辉林,“猴”指牛辉林的继任者侯汉清(图书馆学系研究生),并成立了专案组,要揪出“以牛辉林为首的现行反革命小集团”。聂元梓向江青说了很多坏话,以致江青1967年9月1日在北京市革委会扩大会上点名说牛辉林是“坏人”。 1968年3月至7月,北大和清华相继爆发了大规模的武斗,在北京市和全国造成恶劣影响。7月27日,北京市工人宣传队三万多人到清华大学制止武斗,遭到蒯大富为首的清华井冈山兵团反抗,打死5人,打伤数百人。7月28日凌晨,毛泽东在人民大会堂湖南厅紧急召见北京市高校“五大领袖”(北大聂元梓、清华蒯大富、北航韩爱晶、地院王大宾、师大谭厚兰),对他们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在五个小时的召见中毛泽东曾经几次讲到对牛辉林的看法,原话如下: “不要去搞牛辉林,让他回山,有自由。我们不勉强,不要侮辱人家,尤其不要打,不要逼供信。” “可以不提杀牛宰猴炖羊肉了。牛宰了干什么?牛可以耕田嘛!你们列举的无非是攻击江青、林彪,可以统统一笔勾销。人家在小屋子里讲讲嘛,又没有到外面贴大字报。” “牛辉林的纲上的也不好,又不是什么大政治问题,法律也不一定能否定。” 1968年8月19日以4587部队为首的工人、解放军宣传队进入北大后,接手的专案组还是校文革的老班底,他们在“清理阶级队伍”的过程中,执行了一条极左的路线,残酷打击干部、教师、学生,到处设专案,到处搞批斗,校园里一片恐怖,三天两头有人跳楼、上吊、服毒、投湖。牛辉林也被隔离审查,被带到各系、各年级轮流批斗,低头弯腰、拧胳膊、扇耳光、拳打脚踢,吐一脸唾沫,恶语谩骂。为了防止他自杀,窗子用木板钉死,电灯提到天花板上,撤床睡地板,上厕所有人跟着。一直到12月11日,在全校大会上被从严处理,押到台上批斗,宣布戴上“现行反革命分子”帽子。
二、最高过问
1968年12月 18日,著名历史学家翦伯赞被专案组逼供,夫妻双双服毒自杀。此事惊动了最高领导人毛泽东,派8341部队的迟群、谢静宜来北大调查,牛辉林也因此而得到了解救。 据牛辉林回忆文章中记述:
春节刚过,我被告知,中央警卫团首长召我谈话,随后便被押送到迟群在哲学楼的临时办公室。这是一位紫红脸膛、身体微胖的中年军官。他一边看文件一边适时抬头询问,一边抽烟。谈话进行的一个多小时中,他只有简短的问话,主要让我说,没有任何表态,更没有加以声色的批判或训斥。兴趣大的时候,放下文件,抽着烟,盯着我听。最后,抬起头淡淡地对着我说:“你的情况,我听清楚了,回去认真反省检讨自己的问题吧。”自从我被专案以来,像这样平和的询问性谈话是第一次。过后我曾仔细品味迟群的话语,不用“罪行”用“问题”,不说“认罪”、“交待”,而说“反省”、“检讨”,真的很讲究。听说后来他主政清华时跟着江青表现很猖狂,干了不少坏事。但那天谈话给我留下了修养和水准颇高的印象。 更让我意外的是,迟群谈话两天后,谢静宜又召我谈话。那时我已从专案组人员的议论中知道了“迟、谢”的非凡来头,尤其是谢的特殊身份。我预感这将是一次“上达天听”,决定命运的谈话!想到这些,我一路上全身冒汗,到了哲学楼,进了谢的办公室,我已是大汗淋漓! 谢从座椅上站起来,走近我,打量了好一会儿,十分好奇地问:“大冷天的,头上冒什么汗?你很热么?” “不是热,是见到首长心里紧张得厉害。”我颇感狼狈地实话实说。 “紧张什么?是我青面獠牙吓着你了?”谢轻轻地笑起来,略带调侃地看着我问。 这时我才抬头认真观察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女军官。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中等偏高的瘦身材,乌黑短发,白皙文静略带几分倦色,在一身合体草绿色军装、军帽和鲜红帽徽、领章衬托下,格外的清新、端庄,像是一幅画。我不由自已地说了一句说完就后怕的话: “不是可怕,是非常好看。” “你这个小孩子很会说话嘛!我既然不可怕,那你是紧张个什么劲儿呀!”谢先是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 “因为你不是一般人。”因为看她也大不了我几岁,所以尽管叫“首长”,也没用“您”,而用了“你”。 “不是一般人?那是什么人?”谢有些不解地问。 “你是中南海里毛主席身边的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谢一下就严肃起来,很警觉的样子。 “专案组说的,他们还警告我和你谈话要老实点,不许信口开河。” “岂有此理!”谢说不上是生气,还是高兴地甩了一句。看我不出声了,就接着问:“那你就先说说你老实不老实吧。” “我当然老实!”我跟了一句。 “当然老实?不对吧?你要是老实,北大上万人里就挑出你这么一个来从严?我看数你不老实!你今天到我这儿来的表现就不够老实!”谢一下收起脸来说。 “我已经关押了这么长时间,该交待的都交待了,该认罪的都认罪了,还要说我不老实,给我从严戴帽子,我不服气!”我这个人一辈子吃亏就在于到什么人面前也不肯服软。 “你自己都承认有罪嘛,有罪认罪,有什么好不服气的?”谢的口气温和下来。看我又不吭声,接着说: “那你就说说你犯了什么罪?让我听听有多大呀?” “他们说我恶毒攻击江青同志。” “他们说?那你自己怎么说呀?” 我接着陈述了自己在1967年7、8月间,散布了一些对江青不满言论的情况。重点强调了起因是江青在北大东操场万人大会上公开讲毛主席家事、子女婚事一类的话,我听了很不舒服,这样对毛主席影响不好。 “照你这么说,你是出于维护毛主席才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那你现在还认为是犯罪吗?”谢听得很认真,问得也很认真。 “我觉得起码不应该上恶毒攻击的纲。我根本没想过要攻击江青同志,因为年轻不懂事发牢骚,客观上是议论损伤了江青同志。我不该说!” “就这些?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同情‘二月逆流’的老帅和副总理们,同情中学‘联动’,传抄《陈毅黑话集》……”。 “还有什么?”谢耐心听完这很长的一段,接着提问。 “关了我大半年,交待写了半麻袋,想起来的都说了,再说就得说假话了!”我用手比划了一下半麻袋的体积。 “那你没有策划指挥过武斗吧?”谢听完我的表白,就转了话题。…… “就谈到这吧,你可以回去了。”话谈得的确够长了。谢明显疲累地站起来对我说。 “迟、谢”谈话后不久,我的专案组就无声地解散了,我被放回到自己班级监管。8341部队正式进校后的5月份,我和学校一批被“扩大化”的师生获得了平反。当时我就猜想,一定是谢直接向毛主席报告了我的情况,有了最高指示,否则没人敢给我平反。”
这件事情的经过,在谢静宜的著作中也有从另一角度的记载。谢静宜写道:
1969年5月间,8341部队进驻北大一个多月后,军宣队负责人对我说:“听说聂元梓对立面的那一派头头之一牛辉林,写了很多反动材料,真假不明。想找他过来谈谈话。地点在北大俄文楼教室。”军宣队参加谈话的是部队带队的几位领导人和我,还有做记录的一位同志。 牛辉林说:“校文革聂元梓把我打成反革命后,天天让我写反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交待材料,写完还让写,没有了还逼着交待,就这样越交待越多……” 我们问他:“你写了多少交待的材料啦?” 牛辉林说:“如果摞起来有桌子这么高了,可能比桌子还高(他用手比画着)。如果装在麻袋里有半麻袋了。” 领导同志又问他:“都是真的吗?” 牛辉林说:“不。我们有议论无产阶级司令部的错误言论,但没有那么多。可写出来后,他们不信,还让我交待,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让我写交待材料,越写越多……”这是当时牛辉林说的大概意思。 领导同志想知道,像这样的问题,如何处理?让我去请示主席。 见了主席,我如实将牛辉林的原话报告了主席,当我说到“牛说他交待的材料摞起来比桌子还高,装起来可能有半麻袋”时,毛主席哈哈大笑了,说:“才别相信那些材料是真的呢!牛辉林是被逼出来的,告诉他别再写啦,什么反革命呢。无非是中央、市委都不支持他们这一派,只支持老佛爷(指聂元梓),人家不满意,心中有气,公开不敢说,只好在小屋子里几个人议论议论。无非骂我是秦始皇,骂江青是慈禧太后,叫你老佛爷知道了,就抓住人家不放,说人家是反革命。算啦,算啦,以前骂的都不算数了。告诉他们今后不要再议论就行了。不要说人家是反革命。” 主席喝口茶,稍停一会笑着幽默地说:“若告诉了多次,还不听,还在写,那时不是反革命得更厉害了吗?”主席又哈哈笑。
对比牛辉林和谢静宜的回忆,当年谈话的时间、地点有些差别,牛写的是1969年春节过后,在哲学楼;谢写的是1969年5月,在俄文楼。这是由于年代已久,两人记忆的差别所致,但他们叙述的谈话要点基本一致。所以可以判定牛辉林是在毛泽东的过问下被8341部队放出来回到班级,后被平反的。
三、再度关押
1970年3月,牛辉林被分配到山西定襄县神山公社当了干部。但好景不长,当年10月,在全国清查“五一六分子”运动中,牛辉林又被押回北大,作为怀疑对象被清查,工、军宣队又拿起早已给平了反、销毁了材料的“议论攻击”说事,一直清查了两年,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最后定了一个“严重错误”的结论,让牛辉林签字,牛不肯签,教导员谈不行,副政委谈也不行。 最后在中南海上班的杨德中政委亲自来谈,说:“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了?”牛说:“我回公社当干部,背上这么个结论,今后甭想入党了,影响一辈子的政治进步。”杨政委一听笑了:“不简单嘛,还知道担心今后的入党进步!那就给你的结论上再加一句保留团籍吧?今后到地方上,人家一看,连团籍都保留着,入党当然就没有问题了。”牛只好妥协,苦笑一下说:“也是个办法吧!”杨政委说:“但是你自己要表现好,管住嘴,不该说的,中央没说的,一定不能说!”
四、辛勤耕耘
1972年10月,牛辉林回到了定襄县神山公社,担任公社秘书,负责文件起草、报表填写、文化宣传、卫生教育、青年工作、社办企业和调解纠纷等大量日常事务,他踏实肯干,关心群众,和当地干部群众建立了深厚的感情。1975年2月,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年5月任神山公社党委副书记。1976年调到定襄县委宣传部,任理论组组长,1976年10月任山西省委宣传部理论研究室干事,1981年6月任共青团山西省委常委、宣传部长,1982年10月任山西青年联合会副主席,1986年4月任太原市委宣传部副部长,1991年5月任太原市政协常委,1993年3月任山西地产集团总公司总经理、山西省土地估价委员会副主任,1997年任山西引黄工程总指挥部秘书长、山西省引黄工程管理局副书记、副局长,2000年任山西省广播电视局副局长,2006年退休。退休后仍参与黄河电视台的建设工作。 牛辉林在40多年的工作中,像一头老牛,勤勤恳恳地在山西这片热土上耕耘。无论是做农村基层工作、宣传工作、青年工作、地产工作、水利工作,还是广播电视工作,他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在每个行业都做出了突出成绩和卓越贡献,受到了上级领导、同事和基层群众的好评。在神山公社期间,他和农民、知青打成一片,不怕苦累,热情为群众服务;在宣传部门工作期间,他发挥自己能说能写的特长,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在机关、农村、厂矿、学校、部队做报告数百场,受到热烈欢迎,并主持参与了多项文化艺术工程的建设;在地产部门工作期间,他两袖清风、一尘不染,在离任审计中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在水利工程建设中,他认真贯彻省委省政府重大决策,确保枢纽发电和引黄工程建成通水;在广播电视局工作期间,他为全省广电事业做出突出贡献,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使黄河台的电视节目在国内外落地。
五、身后评价
2013年11月,牛辉林因病医治无效,不幸离世,享年68岁。他的工作单位和亲人、生前友好为他举办了隆重的告别仪式。身在外地的同事、同学、好友等纷纷发来唁电、唁函及挽联、挽诗,表示沉痛的悼念。(左图:牛辉林遗像。)) 原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党组书记张维庆在唁电里写道:“惊闻学友牛辉林不幸病逝,万分悲痛。辉林学友经受风雨、一生坎坷,才华出众,满腹经纶,勤奋好学,广交朋友,乐善好施,为人豪爽,不屈不挠。他为山西的宣传文化和广播电视事业的繁荣,为山西建设、改革和发展奉献青春,功绩可赞……北大学子,追求真理,充满理想,保持气节,光明磊落。虽生得平凡,但死得其所。其孜孜以求、不懈奋斗的精神会激励后辈们肩负使命,勇往直前。” 原国家出版总署副署长、人民日报副总编辑、著名作家梁衡在唁电中说:“突闻好友牛辉林去世,不胜震惊。辉林同志生于战火中,长在红旗下,在文化大革命中又是吃过大苦的人。他爱党、爱国、爱我们这个社会,平时好学、敢言,有思想、有魄力,勇于担当,多有创新,是我们这一批同龄人中的优秀分子,标志性人物。正当其退休不久,再鼓余勇,又创辉煌之时,遽然而去,实为国之损失,家之不幸。吾辈同仁,深念旧谊,无不潸然泪下。” 北京大学法学院校友会的唁电中指出:“牛辉林校友是北大法学院的一名优秀学生,他勤奋好学,成绩优秀,尊敬师长,关心同学,为人忠厚,待人热忱,积极向上,追求进步,胸怀坦荡,无私无畏……牛辉林校友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献身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事业。他在文革中曾经遭受‘四人帮’的迫害,但丝毫没有减少他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丝毫没有影响他积极坚强的意志。四十多年来,他坚守信念,无私奉献,在经历的工作岗位上,都出色地完成了各项任务,为国家、为人民做出了卓越贡献,也为母校增添了荣光。” 著名学者,原国家税务总局司长张木生在悼念文章中,记述了自己和牛辉林交往的经历和牛辉林的一生功业后写道:“在上个世纪60年代末毕业的北大、清华学生中,牛辉林虽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尤其有极强的组织动员能力,但官当得不大。真正后来当大官的多是‘五分加绵羊’文革中的逍遥派……牛辉林是一棵在知识分子中被我视为地标的大树,多少年来,人们行走在旷野中,凭他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他干过不少肥差,但他很穷。肥了百姓,却瘦了自己,病了自己。如今大树飘零,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黄河’滚滚来。牛辉林与我相识只有数月,英年早逝。‘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牛辉林虽赍志而殁,但中国只要还有牛辉林者在,中国就有希望。”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原主任孙英为牛辉林题词“坦荡真诚”;山西省政协原主席郭怀裕题词“辉林还在,襟怀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中共中央统战部原副部长胡德平题词“莫较一日之长,不弃终身之志”;山西省文联原常务副主席赵望进题词“德品常留众口颂,典型堪作世人师”。 还有许多牛辉林的领导、同事、亲人、好友写了大量文章、诗词,怀念牛辉林。山西北大校友会的刊物《山西北大人》出版了纪念牛辉林的专刊。 一个北大老五届毕业生,身后受到这样多人的怀念,得到这么高的评价,辛勤耕耘了一辈子的老牛——牛辉林,可以安息了。 —————————————————————————————————— 【生逢乱世】
不是“伪兵”是抗日的国军
吴美潮
大约是1969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仍如火如荼地在中国大陆进行着,整个大陆范围掀起“清理阶级队伍”这个在文革母运动下的子运动。当时我供职于西安高压开关厂技术检查科,作一名普通的技术员。 一天,厄运降临,检查科召开全科大会,大会主持者突然宣布:把顽固不化的资产阶级右派分子揪出来!于是,我被强制押上了主席台,双手反绑,低头请罪,接受“革命群众”的批判斗争。 事后,检查科革命领导小组整理了《吴美潮单行材料》,材料的第一条是:该吴的父亲吴庆善曾参加伪兵一年。以后的批判会上,凭此条尽力妖魔化我已离世10余年的父亲,说他是兵痞,是欺压百姓的伪军……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事实是:我父亲虽是地道的农民,但稍通文墨,小学文化,关心国家大事,富有正义感,有爱国心。在日本侵略中国时的1938年,他毅然投锄从戎,别妻离子,参加了国军,奔赴前线抗击日本侵略军,他不是“伪兵”。 2015年夏天,我到加拿大多伦多女儿家探亲。一天,闲来无事,偶尔打开电脑的一个网站,发现网上有台湾颁发“抗战胜利纪念章”的消息,要求填写一个表格,寄到台湾经有关单位审核合格后即可颁发“抗战胜利纪念章”。由此,诱导了我的回忆。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期间,我在西安的工厂整理我的材料时,第一条就是我父亲吴庆善“参加伪兵一年”。的确,我父亲曾在1938年当兵一年不假,可不是伪兵,而是在“人不分男女老幼,地不分东西南北”的感召下去参加国军抗日的。先父吴庆善系浙江省东阳市巍山镇仙庄村一个最普通的农民,当年投锄从戎,服役一年,当一个最普通的士兵,以后又回到故乡仙庄,重操旧锄,直至1956年因病逝世,迄今已有60年了。 在多伦多,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按要求填了一个表格,及时寄往台湾有关部门。以后,我和老伴回国居住北京。我们对纪念章不存任何奢望,认为时间久了,父亲又是普通一兵,也把此事逐渐淡忘了。 谁料有一天,女儿在SKYPE中告诉了我们,完全出乎意料,我们的女儿,吴庆善的孙女,在加拿大多伦多收到了寄自台湾的两件纪念品。一件是“抗战胜利纪念章”,另一件是以马英九名义颁发的《抗战胜利纪念章证明书》(抗胜字第1040400610号)。《证明书》说:“吴庆善先生曾参与对日抗战,牺牲奉献,功在国家,特颁发抗战胜利纪念章壹座,以昭尊崇。” 马英九先生在《证明书》的另外一页上还撰著了《对日抗战纪要》。《纪要》说:“抗战是中华民族历史上,规模最大、死伤最多、影响最深的民族御侮圣战。”《纪要》还说:“今年纪念抗战胜利暨台湾光复70周年,特别颁赠参战官兵‘抗战胜利纪念章’,旨在彰显参战官兵牺牲奋斗的精神与保国卫民的贡献,让国人永远崇敬感佩。纪念抗战,是为了谴责侵略,促进和平,预防战争。历史的错误,或可原谅,历史的真相,不能遗忘。代表全国同胞向抗战先进致上最敬礼!” 先父吴庆善,一辈子就只有这个闪光点,曾经参加过国军抗日,今日喜获海峡对岸寄来的抗战胜利纪念章,可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了。如他地下有知,也会欣喜万分的。 先母阮银妹在丈夫离乡参军的日子里,备受苦难。她拖着只有4岁的我及不足1岁的我妹妹到田间干农活,把我和妹妹安置在田塍上,再三嘱咐我要看好妹妹。她艰苦卓绝,承载了一个家庭的全部重担。 2016年4月4日,清明节。我和老伴返乡扫墓祭祖,两位妹妹家来了十余人。今年与往年扫墓不同,增加了新程序,我读了如下的《祭父母文》: 呜呼吾父,寿五十二。呜呼吾母,寿九十六。吾父吾母,生育八嗣。八嗣余三,儿子桂龙,长女桂娥,幼女凤娥。育我兄妹,艰辛倍尝。吾父仙逝,凡六十载。此后岁月,吾母孤苦。继去西安,终寓北京。二○一○,合墓仙庄。青山绿水,魂归自然。屋宇街巷,魄驻人间。风起绿洲,劲吹浪去;雨从青野,骤上山来。爱润全家,子孙感戴;德留乡里,亲友推尊。抗战胜利,七十周年。马君英九,颁章纪念。牺牲奉献,功在国家。禦侮圣战,以昭尊崇。保国卫民,精神永在;母慈子孝,风范长存。先辈光荣,后人仰慕。呜呼父母,虽死犹生。驱身远去,灵则千古。有生一日,皆报恩时。有生一日,皆伴亲时。此时家祭,尽此一觞。西洋佳酿,东阳果蔬,北京冥币,南国烟香。尚飨!
接着焚烧了祭品及“抗战胜利纪念章”、《抗战胜利纪念章证明书》的复印件。先父母在那边看到纪念章后,也会十分欣慰的。 在加拿大时,我还将这条消息转告了寓居多伦多的近邻,一位是国军第八十八师师长顾葆裕的亲属,还有一位是国军第八十八师参谋长熊起厚的亲属,顾葆裕和熊起厚曾参加淞沪抗战、南京保卫战、滇缅战场上的腾冲战役等,浴血奋战,屡建奇功。我还告诉了一些其他人。这些亲属填表寄去,他们也喜获《纪念章》,和我一样喜出望外。 1970年中共西安电力机械制造公司委员会给我重新戴上了“右派分子”帽子,没了工资,一月只给发30元钱生活费,分配到最艰苦的岗位“劳动改造”,受尽折磨。1970年5月,我在包装车间搬运组劳动,从电瓶车上摔了下来,腰椎压缩性骨折,住进职工医院一个多月,以后再治疗七八个月,仍去包装车间劳动。在这期间的1970年8月,我们的儿子出生,一家三代四口住13平方米的小房子,度过了一段非人的饱受凌辱的生活,直至1972年平反。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这样篡改历史真相,把英勇的抗日国军篡改为“伪兵”,颠倒黑白。历史终究还其清白,2015年的抗战胜利纪念说明了一切。今天,我已82岁了,寓居加拿大多伦多,还能给贵刊投稿,记述文革中亲历的一页,感到十分幸运。 —————————————————————————————————— 【忆旧思亲】
他真正是个“勤务员” ——怀念李木森老师
何 蜀
“勤务员”,作为一种“职称”,现在已经有许多人不知道了。这是文化大革命初期的1966年底,在毛泽东及其所谓“无产阶级司令部”实际废止宪法却又临时放开“结社自由”之后,各地群众组织纷纷建立,这些群众组织的负责人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当“官”,只是给大家当勤务员,因此不管是“团部”、“司令部”还是“总部”的负责人,普遍都称为勤务员,其来源,出自毛泽东所鼓吹的“我们一切工作干部,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这段语录(见当年的《毛主席语录》第148页)。也有的地方称“服务员”,同样是强调“为人民服务”的意思。如新疆一大派的主要负责人胡良才,后来当过中共第九、十、十一届候补中央委员,在《中共中央委员人名辞典(1921—1987)》中,就留下了这样的记载:“胡良才……1967年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工交联络部、乌鲁木齐地区工促会群众组织当服务员”(中共党史出版社1992年版第266页)。后世的人们可能会弄不清楚这里的“服务员”的真实含义,甚至会误认为是在那里当打扫卫生、端茶送水之类服务性工作的人员(就像宾馆酒店里的服务员或以前部队上的勤务兵)。他们不会想到,“勤务员”、“服务员”都是那个特殊年代里群众组织中的司令、团长、总部委员之类负责人的独具时代特色的“职称”。 李木森,就是当年重庆两派群众组织中反到底派的“一号勤务员”,身任重庆军工井冈山总部(国防工业系统反到底派组织)一号勤务员,重庆工人革命到底总司令部(简称工总司)一号勤务员,反到底派六大司令部(包括工总司、农总司、红卫兵大专院校司令部、红卫兵中学生司令部、机关司令部、文艺界延安兵团总部)总勤务组(亦称联合勤务组)一号勤务员(或称勤务组组长)。总之都是“一号”,头衔颇为“显赫”。 但他这个“一号”,却并非自己去冲冲杀杀换来的或上窜下跳争来的,他既没有写过本单位的“第一张大字报”,也没有到上级党政机关请愿示威或“北上告状”,他参加造反的时间较晚,已经是全国都在“迎接工矿企业文化大革命新高潮”的1966年底了。他是被时势所需推上文革舞台的,他这个国防工厂的助理技术员,一心想钻研技术,争取当工程师,从来没有“从政”、“当官”的欲望,行事低调,善于团结人,所以能为造反派组织中的各方面所接受,加上又有“产业工人”的身份(毛泽东时代的工人是有不同等级差别的),这样他就被一步步推到了那些“一号”位置上。(右图:李木森1970年在北京中央毛泽东思想学习班时留影。) 因为他既无早期在“白色恐怖”中冲杀的名声,又为人随和、低调,所以在“群雄并起”的造反派各路“诸侯”各大头头中,他这个“一号”远没有邓长春(反到底工总司常委、军工井冈山总部勤务组副组长)和黄廉(反到底工总司勤务组副组长)名气大——邓长春在武斗中曾组建了反到底派的“军工井冈山舰队”(可能是文革中唯一的一支民办“舰队”),自任司令,溯长江而上为杨家坪地区被围困的反到底派运送增援物资,沿途与两岸的八一五派武斗据点交火(时称“八八海战”),引起全城甚至全国震动;黄廉则因个人历史及作风上有些“小辫子”可抓,始终被八一五派当作反到底派的“软肋”而经常盯着他点名攻击(甚至编造其在豪华宾馆举行第×次婚礼的谣言),以至暴得大名。而李木森的名字,则很少出现在当年的小报、传单上,甚至一些反到底派的“战士”不知他是何许人。 也因为这个“一号”的身份,李木森被作为“革命三结合”中的“革命群众代表”,结合进了重庆市革命委员会担任副主任。尽管并无实权而且时间非常短暂(任职期间多数时间都在各类“学习班”接受审查),但后来他厂里上至领导下至工人都爱以“李副市长”来调侃称呼他,他也从不见怪,总是爽快应之。 我早就知道他的名字和文革中的身份,但却苦于交往有限,无缘相识。直到2004年才第一次见面。那年初秋,在互联网上出现了一篇署名“老田”整理的《重庆文革口述史——黄廉访谈录》。因为是以原反到底派负责人身份对重庆文革全过程进行回忆,又是刚开始走红的“口述史”,所以马上引起了关注。有人以为对于研究文革是一份难得的口述材料。然而,这篇所谓“口述史”在重庆却引起了广泛的不满,当年在文革中曾活跃一时的两大派群众组织的代表人物,普遍对此文反感,一致认为它太不真实。我把这篇文章下载后传给了当年八一五派的代表人物周家瑜(他曾与黄廉一起在“批林批孔”、“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中“并肩战斗”,文革结束后又同时被判刑入狱)。他看后也表示不满。中秋节那天,周家瑜特地带我到江北,去到当年反到底派主要负责人李木森的家里,李木森和周家瑜这两位当年两大派的代表人物,翻着那篇“口述史”,对其严重失实之处进行逐条批驳,澄清真相,使我了解到了不少当年重大事件的真实面貌和生动细节。 这是我和李木森老师的第一次见面。我这才知道他是个爽快、耿直而且很有风趣的人。对于我想深入了解的重庆文革情况,他既不像有的人那样讳莫如深,吞吞吐吐,也不像有的人那样真假掺和编造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他总是有啥说啥,毫无顾忌,不知道的就直言不知道,或者用他的口语说“这个我奈不何”。 从那以后,我就与李木森老师有了经常的联系。在我的一再动员下,更是在那个充满不实编造的所谓《重庆文革口述史》从反面的激励下,他终于决定写出自己的回忆。我给他提供了一些相关资料,与他探讨、推敲一些历史细节,他就坐在小凳上,以方凳的面板做桌,开始写起了回忆录,写好一部分就交我一部分,我帮他进行文字加工,录入电脑,并补充一些注释和附录的相关史料,打印出来后又交他审定修改,反复多次,最后,在一位朋友(当年八一五派中学生)的无私资助下,作为重庆反到底派的第一本、也是重庆工人造反派的第一本回忆录正式出版(《亲历重庆大武斗——重庆反到底派一号勤务员自述》,中国文化传播出版社,2011年版)。 李木森老师比我年长十岁,但他见面或打电话总是称呼“大哥好”。他知道我对文革及其发动、领导者的看法与他不一样(他跟许多原造反派人士和国企职工一样,对毛泽东仍怀有几十年宣传灌输中形成的崇敬之情),但他和我都能够坦诚相待,尊重各自观点,从不强加于人。因此我们都不争论文革的理论问题而只探讨具体史实,共同的目标是尽量抢救真实的文革记忆和史料。他是个很认真的人,即使是他亲历的事件,他也不满足于记忆,还要再找其他人进行不同角度的调查了解,尽量把史实细节搞准确,他在这方面的态度,就像在厂里搞技术攻关那样一丝不苟。我后来又给当年八一五派“文攻武卫总司令”阳增泰整理了回忆录,通过深入的接触了解,我认为李木森和阳增泰(当时是另一家国防企业朝阳电机厂的生产调度员)本质上属于同一类型,可称为“技术型”人物,他们对技术、业务方面的问题能够十分投入地潜心钻研,勇于创新,而对政治问题则很少作深入思考,习惯于跟着主流宣传调子走——“党指向哪里就奔向哪里”、“毛主席指示我照办,毛主席挥手我前进”(因此他们在文革中所犯的错误,追根溯源实际上都是毛泽东及其“无产阶级司令部”的错误)。他们本应是工厂里优秀的技术干部,却被荒唐年代推上了政治舞台,就像那位本是一介书生却被推上领导暴力革命的中共领袖位置的瞿秋白所总结的一样,纯属“历史的误会”。 李木森老师本来已经成为市级“新生红色政权”中的成员,后来又在市委第一书记鲁大东的关照下通过正常程序加入了中共组织,应该说已经进入了体制,有望培养成为大有前途的领导干部。但是后来那个自残式的“清理三种人”,毫无道理地不分青红皂白把他这样朴实、廉洁、勤恳、来自平民的好干部全都“赶尽杀绝”地逐出执政党和官场。他是和另一位市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八一五派代表熊代富(本已是共青团重庆市委书记、中共重庆市委常委)最后一批被开除中共党籍的。本来鲁大东和省委第一书记赵紫阳都想把他们保下来,可是在邓小平的严令督促下,不得不让他们作了牺牲——其实这对于中共本身才是更大的损失:“清理三种人”之后中共官场变成了什么样子,已是有目共睹的了。 不过李木森并未因此而一蹶不振,他只是在重庆市委的《支部生活》杂志1987年第八期上的“坚决清理‘三种人’”栏目中发表了报道《熊代富、李木森被开除党籍》之后,才跑到市委信访办去调侃了一次。他在回忆录中说:
我那时已经在厂里“甩开膀子大干‘四化’”了,一看这文章,就很有些不高兴,心想:开除我党籍一年多了,我都没有再计较什么,你们还要把这事翻出来说什么?只不过,这篇文章也有个好处,就是等于在向全国人民宣布:李木森现在是工程师了。 我看了这篇报道,总不能没有一点反应呀!不然有关人士拿什么去向上级汇报呢?于是,我拿上这本杂志,跑到市委信访办去了一趟。 我对信访办接待人员说:“请你们向市委反映我的一个意见,这篇报道有个问题,没有‘一碗水端平’,你们看,我作了统计,写熊代富用了三百二十三个字,写我李木森只用了二百七十一个字。这是不是又反映出对两大派没有同等看待呢?到底是领导上喜欢的人字写得多些,还是不喜欢的人字写得多些?按照对两派‘一碗水端平’的精神,我觉得还是应该用同样多的字才合适嘛!我李木森在文革当中有那么多事情,随便再写点上去不就凑够三百多字了吗?” 我这番“上访”,让信访办的工作人员听得直笑。也许他们很难遇到我这样的“上访人员”。我告诉他们:“你们尽管把我的意见反映上去,加油添醋都可以,就说我李木森看到这篇报道后如何气得跳,说得严重些都没得关系……” 我把这期杂志当作历史文物收存起来了。
他曾被不正常的时代错误地推上了政治舞台,后来终于回归正常社会生活,在他真正擅长的技术领域大显身手,取得了可喜的成就。 晚年的李木森老师,仍然热心为大家服务,当年的同学、同事、“战友”们要有什么聚会活动,总是要请他帮忙通知人,因为他人缘好,许多人得到他的通知就会参加。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人,喜欢东奔西走。有时我有什么书或资料想给他,他都叫我不要送去,他上门来拿,说:“你眼睛不好,我反正坐车又不要钱。”有时他从我这里拿去的资料看后觉得好,他还要复印多份,分送给其他一些朋友。当沙坪公园开始为那个被批准为文物保护单位的文革武斗墓园搜集资料时,他也积极帮忙联系相关人士,提供查找线索。有外来的研究者或媒体记者想找重庆的文革亲历者采访,我一般都首先推荐他,他也只要是我介绍去的都热情接待,认真回答问题,遇到想实地了解情况的,他还会不辞辛苦带着去当年一些武斗“战地”现身说法作讲解。直到今年暮春时节(离他病重住院还有两三个月),他还接受了我介绍去的一位在法国读博士的青年学者的采访,那时他已经要中途停下来吸氧后才能继续谈话了。(上图:在最后一次接受访谈时李木森中途吸氧。) 我经常说他是个真正的“勤务员”。在这方面,有三件事可为例证。 2008年6月2日,由原四川省革命委员会常委、八一五派代表陈万明发起,李木森热情支持,在四川省和重庆市革命委员会成立四十周年之际,原重庆两派进入省、市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相约在沙坪公园第一次聚会,当年他们进入省革委会的代表各15人,进入市革委会的代表各40人,在省革委副主任暂缺各1人后共108人。到这次聚会时,除去已知病故的14人、意外死亡1人和在“揭批查”中自杀1人外,有些人因长期失去联系或身在外地无法通知到,已经通知到的人中有些人病卧在床或因各种事务未能前来相聚(如原重庆市革委会副主任、八一五派代表熊代富正督率他的民营企业加班加点为地震灾区生产纯净水),原两大派的省、市革委会委员一共只到了29人(其中原八一五派18人,原反到底派11人)。 当李木森和陈万明分别把这次聚会情况向我介绍后,我深感时间的紧迫,这批当年的中青年,现在都已是华发苍颜,不少人都已进入古稀之年,而且大多身患各种疾病(有几人都在癌症治疗期中)。如果不抓紧抢救有关资料,随着时间的推移,今后将更难有人了解到他们的情况——到他们这次聚会时,就已经有一些未到者当年在什么单位工作,参加的什么基层群众组织等情况都无人能说得清了。为此,我写了一个有关征集文革人物资料的意见,提出:
文化大革命已经过去几十年,无论对它持肯定还是否定的态度,有一点认识是一致的,即那是一个不仅在中国而且在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也完全可能是史无后例)的重要阶段,值得认真总结,深入研究。 历史是由人的活动组成的,其中各种代表人物,自然是了解和研究那段历史的要件。因此,党史方面有党史人物传、党史人物辞典,军史方面有将帅传,将帅名录。而对数亿人参加的文革中的群众代表人物(如各群众组织负责人及骨干,群众组织进入各级革命委员会的代表,重大事件的当事人,因某些言行造成一定社会影响的人物等等)则缺乏应有的关注和资料搜集。这必将成为文革研究中的一个重大缺失。少了这一方面的内容,文革史又会变成不完整、不真实的“帝王将相史”。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不足,应该及时抢救、整理出文革群众代表的简历资料。
接下来我写了需要征集的个人资料如出生年月、当时政治面貌、所在单位、在群众组织中的任职情况、文革中参加重要会议或学习班情况、工资收入情况、文革后的情况等等具体项目。我把这个意见打印一份给了李木森,通过电子邮箱传了一份给陈万明(他已在使用电脑),希望他们分别向两派征集。李木森十分热心,马上就去复印了几十份,分送给他认为应该征集资料的当年反到底派头头或骨干。这当中,他跑了不少路,也难免碰了些钉子(有人十分警惕地质疑“现在了解这些又要想做啥子?”)。因此他还得费不少口舌进行解释。过了不久,他就给我送来了他收回的二十人的资料,有的是写好后找打印店打印的,有的是手写的,更有两人已经病故,是由其亲属子女代写了交给李木森的。这也足以看出李木森在他们心目中的信任度。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一份八一五派的反馈信息。 另一件事是,从2011年7月到2013年7月,政协重庆市委文史委员会与重庆市图书馆合作,开展了一项抢救文革亲历者口述史料的工作,由政协文史委出面主持,重庆市图书馆负责摄像,我应邀参加做些物色口述对象、提供相关资料、现场访谈提示、事后整理口述文字等工作。两年录制了包括当时还不属于重庆市辖区的万县、涪陵、永川等地不同派别亲历者共147人的口述视频资料。在这当中,李木森从头到尾给予了热情帮助,他自告奋勇第一个做了试验性录制(以调试灯光、机位,掌握时间长短等),为了支持这项工作,他热心地推荐、联系口述者,对有的抱有疑虑,犹豫或拒绝参加口述录制的人做劝说、解释、动员工作,还打长途电话给在成都的原反到底工总司、机关司令部的两位负责人作动员,直到我们录制小组在去成都的路上,他都还在不断以电话联系落实,生怕那两位老友会中途变卦。总之出了不少力。因此在参加录制的口述者中,反到底派就有68人。八一五派没有像他这样的热心者帮忙,就只有41人参加(其中有的还是李木森推荐、动员来的)。本来他还主动联系、动员了当年与重庆八一五是同一阵营的涪陵红贸派一个重要头头(当年他在中央学习班的“同学”)参加录制口述,可惜那位老人在答应过后一两天就在家里卫生间不慎跌倒致脑溢血去世。如果没有李木森这位“勤务员”的热心服务,这一口述录制工作肯定会遇到更多的阻力,也不会取得这样多的成果。 还有一件事,是一位现居外地的原八一五派的热心人,手绘了两张重庆1967年8月大规模武斗中最有名的两场血战——杨家坪建设厂制高点清水池争夺战和潘家坪高干招待所之战的战场示意图,这位热心人当年是八一五派的“战地记者”,但他只知道八一五派的大致位置及武器情况,不了解反到底派的情况,他希望我能找反到底派的知情者把当时反到底派武斗队的位置及武器情况(如高射机枪阵地等)补充上去,这样就完整了。我当然把此事拜托给了李木森老师。他对这类事情一如既往地热心支持,他先找到了解清水池战场情况的人,又找了参加过潘家坪大战的原反到底农总司负责人(后来是市革命委员会常委)蒋良知了解潘家坪战场情况,然后他又亲自往潘家坪跑了两趟,头一趟是去看能不能进去,发现那里被隔离板围起来正在大兴土木修建新国宾馆。他问好了可以进去的时间,已经到了2015年初夏比较热的时候了,第二次去那天太阳已经有些晒人,他约上了原军工井冈山总部组织部长王世伦(当年武斗中驻潘家坪的反到底派负责人)一起重返旧地。后来他告诉我,那里已经面目全非了,连地形地貌都大改变了,2010年王世伦约我们一起去那里旧地重游作现场讲解时还看到过的那幢主楼(王世伦厂里做后勤服务工作的小姑娘曾萍和首都红代会的青年教师包康玲就是在那楼上中弹身亡的)都已经被拆掉了。但他还是和王世伦商量着尽量按当年情况在示意图上作了标注。最后他把两张图交给我,高兴地说:你交的这个任务完成了。这之后不久,他就被查出了严重心脏病…… 几年前,有一天他电话通知我,晚上几点几分重庆电视台的节目注意看一下。我问他是什么内容,他说你看了就知道了。结果那天我忘了看。事后问他,才知道是他自己跑到重庆医科大学去签了捐赠遗体的协议,因为像他这样的老人自己主动去提出捐赠遗体的极少,重医就请电视台对他做了一个访谈节目。 2016年中秋前夕,“九一三”(一个很容易记住的日子)下午,因严重心脏病在医院里已经抢救多日的李木森走完了人生的最后路程,离他的78岁生日还差两个月。 在2008年底李木森七十大寿的时候,我写了首小诗为他贺寿:
早岁哪知世事艰,反修革命气如山。 常忙勤务家难顾,屡受批查血未寒。 获罪敕封三种人,奋发自闯九重关。 心宽体瘦童心在,且趁好风飞纸鸢。
最后一句是讲他以高级工程师职称并享受劳模待遇退休后,经常跑到嘉陵江边岸坡上放风筝玩。自他被发现严重心脏病以后,蓝天上就再也没有他放飞的风筝了。 好在他有关文革的记忆都已经如实写进了他的回忆录,这本书已经分送给了一些公共图书馆和学术研究单位图书馆(重庆几所高校是他亲自跑去赠送的。其中一所高校图书馆居然回复他:我们要等领导审查后才能决定能不能接受……)。他不仅自己写出回忆,尽到了“我们这一代人最后的责任”(清华陆小宝语),还做超出了——动员了其他一些人参加口述回忆和提供史料,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在这方面,他死而无憾。 他走得十分从容,临终前十多天,他就用手机短信通知了一些久未见面的老友前来与他见最后一面,明确告知“再不来就见不到我了”。 有的人是奉献到最后一息,而他在最后一息停止之后还作了一次奉献:为医学研究捐赠遗体。 他真正无愧于“勤务员”这个职称。 2016年10月4日改定于重庆风江阁 —————————————————————————————————— 【故纸堆】
1972年8月中央解决四川问题会议精神传达报告 ——周怀瑾工作笔记选
庞国义 录入 何蜀 注释
录入者说明:周怀瑾,四川威远人,文革爆发时为中共重庆市委统战部副部长,1971年5月为中共重庆市委委员,1972年10月任市委群众工作部部长,1973年7月市委群众工作部撤销,成立市委统战部,任部长。后任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兼秘书长。 周怀瑾工作笔记是重庆市十佳藏书人周巧熙先生从重庆收藏品市场淘得的,共17本,其中夹有少许零散纸页。所记内容时间跨度从1964~1985年共20余年(缺1979—1983),主要记载了文革期间的一些会议报告、学习讨论情况以及别人对他的批判发言要点。这是其中一部分。录入时未作删节,省略号是原有的。
《昨天》编者按:本刊选载的这部分笔记内容是1972年9月中共四川省委第一书记、省革命委员会主任刘兴元传达中央政治局召集四川省委、成都军区党委领导人在北京开的解决四川问题会议中有关指示精神的报告,重庆市委第二书记鲁大东(第一书记这时还是军队干部何云峰)向重庆市党政干部作了传达。自群众组织撤销、各级党政机关恢复工作以后,有关中央指示、中央首长讲话等高层信息就再也没有像文革前三年那样被广泛翻印流传了,因此在这类工作笔记中记录的有关讲话、指示内容就十分可贵,对于研究那段历史有较高参考价值。因这个记录只是记录者供自己学习使用的,所以许多地方写得简略(如“梁~”、“梁…”,均为“梁、陈、谢”的省略写法),为便于读者理解,略加了注释。
(1972年)9.12 上午 (鲁 传达) 刘 传达政治局领导同志的指示 北京开会,8.9——17日晨,我们十人 。9日晚中央接见我们四人,中央同志说来的人少了,又增加6人,共10人。 会议总结稿,我们6人写了四稿,边议边修改。16日晚送给了主席。17日晨,主席就批了。主席、中央希望我们把四川搞好,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要用31号文件 把我们的思想、步调统一起来。政治局指示我们,记录的稿子另归纳为11个问题传达:
一、关于两委扩大会的总结问题 中央政治局同志讲,毛主席觉得“四川省委在工作中气势不壮。”四川情况复杂,“我们了解不多,办法不多。”“四川难办,历来难办”(主席去年11月说过)总理认为:今后四川工作必须改变这种状况,大胆工作,勇于解决问题,勇于揭露矛盾,解决矛盾,大家要振作起来,不然打不开局面。总理讲,总结稿内容不尖锐,照顾这方面,照顾那方面,照顾得多了,不太满意。所以想平衡还是平衡不了,问题没有解决。(刘:中央要求我们解决问题时,不要搞形式上的平衡,因为这样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要坚持原则,否则四川形势不能很快得到发展。要求对已经尖锐提出的问题,要尖锐地回答,即对党内表现出的非无产阶级思想一概不能照顾,要坚决纠正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倾向,要把原则问题讲清楚,不能妥协,不能让步,一般问题,非原则问题,照顾一下可以。原则问题要尖锐地回答,不能回避,要达到明确的目的,要开成团结的会,胜利的会。目的要从总结中反映出来,不是文字问题,主要是思想问题,思想统一了,文章好作。思想不统一,秀才也作不出文章。这次会要为争取新胜利创造更多更好的条件,不然何必开会呢?开成团结会、胜利会是全体同志共同的目的。中央叫你们来,目的是帮你们把会开好,把总结搞好。思想统一了,总结就好写了。) 中央指出:你们会议简报中反映出来的一些思想倾向,出现了一些争论。会开始不久就发生了,但是更多的是在后期不同阶段。后来还逐渐尖锐起来,九大组八期简报反映了这个问题,这些倾向在15个大组都不例外,多少不同。8期简报,集中揭开了这个分歧。就是总结稿中提出的4个问题,争来争去有些人气很大。批清 问题,有的说,“四川批清没有问题,既不是执行梁谢,也不是执行省委的,是执行中央的批清,没有干扰大方向。” 对刘张 问题,争论更大。刘张参加会 一传达,大家大为惊讶,社会上也出现大标语,有的造谣,有的辟谣,对58号通知 ,议论纷纷“怎么称刘张为同志?”有的说:“刘张问题,四部曲:一是参加中央会,二是发通知,三是摘帽,四是回川上台。”问题分两类: 路线问题原则问题要抓住不放,无关大局的具体问题和点稀泥可以,允许妥协。 有的说:四川的反复是贯彻14号文件 带来的,批清与批陈是并行不悖的,关于揭批梁陈谢问题,四川是作得不好的。特别对梁批得差,对刘张为啥那样大的气?为啥对梁谢特别是对梁恨不起来? 刘张问题,通过“12·25”批示问题已经解决了,可是在批林时要批梁谢,为什么批不起来,这就不应该了。揭批林彪必须揭批梁陈谢,现在有些工厂对反党集团罪行,吴法宪都恨不起来,批不起来(鲁:指一飞机厂)。
二、关于党内存在的思想倾向必须引起注意 政治局同志严肃指出:两委扩大会反映出这些相当严重的思想倾向必须纠正,不能任其自由泛滥,九大组8期简报集中反映了你们会议中的错误倾向,这不是九大组的问题,其他大组也有,程度不同地存在,不但宜宾有,其他地区也多少不同地存在。如有的说:“八期简报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中央对此有批评。 有的对刘张称同志提抗议。对刘张参加会不理解,是什么道理。为啥对梁谢参加批林会没有人提出抗议,为啥对刘张扭住不放。为啥对梁谢错误不认真对待,为啥不批上了贼船的人,会议对大章同志这样那样指责?是什么道理。有的是认识问题,水平问题,路线觉悟问题,但毕竟是四川党内存在的一种错误倾向,不纠正这种错误倾向批林整风是搞不好的。只要两委思想统一了好办,只要县团以上干部思想统一了,问题解决了,社会上好办,在这个前提下团结一致,按主席路线办事,四川就不会反复,形势就会向前发展,如背离这个大方向,就会出现相反的情况。中央找你们来,正就是要通过你们向两委扩大会的同志,向全体党员干部说清楚,就是要分清是非,弄清当前斗争大方向,矛头对准谁,不要摆错位置。就是要我们对准林~团,陈、黄、吴、叶、李、邱,四川是梁谢,不然又要犯错误。反对谁,支持谁,破什么,立什么,弄不清楚又要犯错误。中央已经把问题讲清楚了,我们就按中央文件办。总结稿是中央帮助我们总结的,离开了,就要犯错误。 中央指出,你们不能往坑里跳,否则就没法子了。要按党的原则办事。不能破坏党的集中统一。有的大会未结束,就回去召开会议,统一思想。这是要犯错误的,认识了就好了。你们当前要集中批林,批梁陈谢,现在全国批林还并不深入,批刘少奇,几年可以说才批深入了。要达到普遍深入还远。要下功夫把反党集团批深批透,批倒批臭,把梁谢错误批深批透,要同错误路线划清界限,不能是非不分,懵懵懂懂过日子。中央指出:四川批林比全国晚了几个月,要我们特别注意,不要掉队。四川党内,有些高中级干部有些错误倾向要严格批评,对中央文件不好好学习,怀疑指责、抵触是不能容忍的。批林整风,重点是批林,其次才是整风,通过批林实际就是整风,整风不能离开十次路线斗争,否则泛泛整风…… 批林要对谬论和罪行逐条批判,摆事实,讲道理……破字当头,立在其中。批反动谬论,学马列、毛泽东思想,破阴谋诡计,立团结,光明正大。有破有立就是整风。批林就贯穿整风内容,不一定划阶段。批林批不好,整风就整不好。批林搞好了,同级之间,上下级之间适当时候通通气,交换意见,开展自我批评,是可以的。如批林批不好,思想还是统一不起来。批梁谢也要下功夫,搞好,地、市、州、县委不必专门给党委提意见。批林本身就贯穿了整风内容和要求。 中央指出:去年以前批陈受了干扰,个别地方批陈是可以的,但不突出。9·13后,梁谢还搞批清,搞阴谋。这个问题不接受教训,马马虎虎,以后工作还要受损失。你们在原则问题面前,不能软弱,不能让步。两委要团结,首先是常委要团结,敢于坚持原则,就能坚强起来,是可以搞好的,对思想问题要进行教育工作,要打破干扰,把批林整风搞好。 只有坚持正确路线,才能纠正不正之风。只要你的坚定起来。怀疑动摇,抵触观望等待的,各种顾虑问题都可以发生变化,要想群众不动摇,首先领导要坚定,要想社会不乱,首先是党内不乱。首先两委思想不要发生动摇,认真分析情况,正确处理各种问题,不能因各种干扰动摇批林整风的决心。要坚定地尖锐地把矛头对准林贼及其死党。(刘:四川党内高中级干部思想混乱,对纠正社会上敌人破坏显得软弱)。中央指出:要学习毛主席在纠正一种倾向中,掩盖另一种倾向的教导,要警惕在方向正确的前提下作出以下错事来,“如果不谨慎,不注意,好事可以办坏。” 有人说:“四川,四川,何时击穿。”有的说:“四川,四川,四次未必能穿,”“再不穿,就要加炸药了”。 有些同志精神面貌要改变。
三、关于梁陈谢的问题。 说说梁××的罪行和最近的态度。梁、陈、谢三同志是上了林彪的贼船的,梁是四川的头子,是林彪派到四川来当头的。梁依仗林彪这个黑后台一直反对毛主席、党中央。 (1)1967年,梁在重庆的讲话,完全是个派性讲话,是支一派、压一派的。主席看了很不满意,认为是错误的,批给中央文革小组的同志看,但是叶群这个特务,给梁打电话,说他在重庆的讲话,毛主席批了,很好。他就神气了,尾巴翘到天上了。张政委 劝他回成都,他不回来。总理亲自给梁打电话还不行,总理批评他的讲话是完全错误的,他不服,以后梁打电话质问总理秘书,问批评他有何根据,猖狂得很,凭什么?就是凭林彪对他的支持,所以他就神气了。 (2)去年四川开党代会时,黄永胜在政治局会上讲,张国华同志如何如何不好,梁××如何如何能干,意思是要保梁当第一把手。这次总理讲,黄永胜讲后,政治局未听他那一套,还是要张国华同志当第一书记。林彪,黄吴叶李邱一伙,就是想趁第二次省党代表大会,把张国华、李大章同志排斥走,有这个阴谋,中央政治局未听他们这一套,所以他们的阴谋才未得逞。 (3)以后,梁通过他的老婆任桂兰,在身体上摧残张国华同志 ,罪行累累。军区门诊部五个同志向中央有个报告,这次我们看后很生气(总理讲的时候非常气愤,说这是党内没有过的事情,是犯罪的,那样猖狂)。张国华同志逝世,梁××、任桂兰要负责任。在肉体上摧残张国华同志,梁是主谋,任是凶手。将来这笔账要算的。中央现在争取挽救梁××下贼船,但是从目前情况看,梁××的问题要大揭发、大批判,如果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应有的革命义愤,就麻木了。 (4)梁××在九届二中全会上,同吴法宪搞反革命串连,梁在中央召开的几次会议上不但不交代,还搞阴谋活动。他把林彪讲话抄回来,给贵州的一位同志看,别人抄去了,就在会上讲,今年5、6月份,别人来问他这件事,还搞攻守同盟,推给秘书身上。他捣鬼有术,给那位秘书同志讲,你女儿上四医大还是顶替我女儿的名字去的嘛!我们要教育广大干部、党员,识破梁的阴谋诡计,划清界限,不要上当。通过揭发、批判,要把梁的错误和罪行搞臭。 (5)梁××想当“西南王”,把手伸到贵州、昆明。今年批林整风汇报会,昆明同志揭发了,贵州没有揭发,汇报会后贵州同志才揭发梁同贵州一些人拉拉扯扯的一些事。中央指出,成都军区司令员干预昆明军区事务,是什么道理?有什么权力干预云南文化大革命?手为什么伸得这么长。 梁××现在态度还很顽固,上贼船的事,去年11月才交代。不能相信他的检查,他的检查有一部分合符实际情况,但是有大量隐瞒的,林贼自我爆炸,无损于我们一根毫毛。梁还顽固,也无损于我党、我军的光荣,再顽固下去,自己给自己过不去,贼船沉了,还抓住那几块木板,有什么前途?!梁的问题不可轻视,不是林贼的“借用力量”,他检查承认是林贼的干将,比较符合事实。小林贼搞“小舰队”时,程洪珍讲到成都梁兴初怎样,林立果当场制止,不准讲,怕暴露。中央是那样耐心教育挽救他,目前看,他可能改也可能不改。当然,我们希望他改,愿意帮助他改。改不改取决于他自己。陈仁麒也一样,可能改也可能不改。谢家祥同志也是上了贼船的,但同梁陈有区别。比较地说,谢没有梁那样顽固,工作上如批清,形式上看,谢管得多 ,但批清的主意是梁陈出的,要从实质上看问题。总理说:“对谢抱有希望”,希望他改,只要他回到毛主席革命路线上来,有改正错误的表现,我们在思想上、组织上还是信任他。 陈仁麒是派来给梁当助手的,是林贼在四川建立反革命根据地当助手。他目前态度不好,现在是等待、拖的态度,这样不行,你有些问题没有交待清楚,不能拖。在四川上贼船的就是梁、陈、谢。我们要有明确的认识,对这三个人要区别,能争取的尽量争取,其他同志我们没有必要怀疑他们。毛主席的政策,是把上贼船的要往下拉,我们怎能把一些同志往贼船上推呢?要相信党,相信群众,相信自己,要向党内干部说清楚。中央说,梁××在四川不臭,有人还迷信他,还怕他,人不多,但存在。不要迷信了,怕他干什么,有人说,人家还是司令,怕今后给小鞋穿。你是共产党员,对苏修、国民党都不怕,为啥还怕梁兴初,胆子如此之小,太不应该了。 批陈时,批判刘张作过了头,这样就不好。批陈时又搞了批清,转移了大方向,犯了错误,不好。现在批林时批梁陈谢,是否会犯错误?会不会干扰大方向?中央指出:没有这个问题。中央指出在四川批梁陈谢,完全符合批林斗争大方向。在四川只批林贼批陈伯达,批黄吴叶李邱,不批梁、陈、谢,明显地看出来批林就不那么实际。所以批林贼及其死党也要批梁、陈、谢,一定要批。批林必须联系四川实际。批林整风中如果不肃清林贼流毒,不能和梁…严重方向路线错误划清界限,我们以后还要犯错误。所以要批梁…特别是要批梁兴初,有的同志说:“批判没有子弹”,你那里有。梁到万县搞那一套,完全像个土皇帝,什么油条不限量,饼干不要钱,100多种商品减价。他走了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不能说,没有到过你那里就没有子弹。不用发,也是有的,王明没有到过苏区,苏区还不是受了王明路线的影响。要查清林贼及其死党在四川的阴谋活动,“小舰队”问题查清,梁~问题远远没有查清,要广泛发动群众揭发,梁~要老实交代,专案小组工作要加强,一件件事都要查清核实。向上如实的反映材料。不要不清楚,似是而非,不下功夫去搞,马马虎虎就交上去了,这不好。梁在万县、涪陵及其他地方活动,完全可以调查清楚。
四、关于刘张问题 刘张不是王力解放的,是主席过问这件事的。但刘、张胜利冲昏了头脑,头脑膨胀,干了很多坏事,从他自己检查看,就够严重了。他的问题“12·25”批示已作了结论了。他的几顶帽子这次也说清楚了。主席曾经指出:“四川批刘张,给刘张戴的帽子搞过了一些,有些过头,不那么妥当。”在批清中对刘张观点的干部群众搞过了一些,要注意不能以错误对待错误,不能以错误的办法对待刘张观点的人,要以正确的东西纠正错误的东西,这就符合毛泽东思想了。李大章有个通俗说法:只能以马克思对牛克思,不能以牛克思对牛克思。 过去批刘张不是不应该搞,批清整那么多人,不妥当,现在通了就好了。省党代大会给刘张戴的几顶敌我性质帽子,吴法宪已有交代。梁追随吴法宪,既不请示中央,也不同其他领导同志商量,就采取突然袭击,给刘张戴几顶敌我性质帽子。这事张国华、李大章同志无责任。在四川完全应由梁陈谢负责。要给张国华同志说几句公道话。不能损害张国华同志。 刘张参加会议是主席提出的,总理在会上讲的 。在四川,对刘张为啥那样大的气?为啥对梁谢没气?这不对嘛。这次会上对刘张那么大的气,证明刘张在四川的影响,现在这样处理,体现主席对犯错误干部的政策。关于张西挺的历史问题,中央还在审查。我们要根据中央政策正确对待刘张问题。不是跟谁过不去的问题,感情不能代替路线觉悟,要按路线办事。如果刘、张该打屁股,梁是否该多打几板。 有些人不从大局看问题,从局部看问题,中央举例子说,傅作义当部长 ,有些干部思想不通,说早革命不如晚革命,革命不如反革命。反革命当部长,革命当科长。毛主席指示说,这种人不懂路线,不懂政策,不懂大局,是农民意识。共产党员要服从大局利益,不能自行其是。58号通知是正确的、严肃的,传达了毛主席党中央的指示,是光明正大的,是顾全大局的,这个问题不严肃传达是不好的,传达后,思想不通就没有道理。这个问题发生在群众中可以理解,发生在通知前可以谅解。在高中级干部中正是在通知后还不通,就不应该了。中央指出,发不发是原则问题,商不商量是方法问题,两委不同大家商量,也有权发通知。但是我们原来作自我批评也不收回。 有人说:刘张是四部曲:一,参加会,二,发通知,三,摘帽,四,上台,不要再说了。在原则问题上不能任性,刘张和梁~的错误是有区别的,政治局同志说,你们对刘张有气,我们对刘张气不比你们小。但不能凭气办事,气不是原则,代替不了路线。 梁~是上林彪贼船的,是搞阴谋诡计的,刘张也有野心,但比较起来,一个是关系到党、国家的命运和毛主席的安危,比刘张也有野心,哪一个大呢?当然梁…的问题大。所以抓刘张,放掉梁~就不对了。 相反,刘张问题应该说基本解决了,刘张处分已经不轻了,撤销了他在四川党内外一切职务。梁~现在还未撤职嘛!刘张劳动九个月了,不能把梁~、刘张同时摆出来。如果同时摆出来批,必然形成一部分人批刘张,一部分人批梁~,形成交叉火力,对峙局面,形成两个中心,不利于团结。原来想把四人检查同时发下,后中央决定刘张的检查暂时不发,这就避免对峙局面。
五、关于批清问题 批清该不该搞?该搞,极左思潮该批。哪个地方有,哪个地方批。何时有,何时批。“5·16”、“三老会” 也是有的,也应该清查。别的地方进行这个工作没有事,四川就有问题,问题在于批清代替了批陈,转移斗争大方向。问题不在于该不该批,要不要清查,不在这些地方。问题在于转移大方向,不抓批陈整风运动,而用很大力量去抓批清,问题就出在这里。批清这件事,有的地方超过批陈,所以是方向问题。就不对了。特别是值得注意的,是从排大事件反映出来了,把打谢反梁 作为大事件,凡是打谢反梁,或说过打谢反梁话的,或者参加过这样集会的,都把他看作反党乱军所谓坏人。这样一清一查,问题就大了,就不是几百几千而是好多万了。打谢反梁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文革中,全国各地这种事很多,北京还要打倒谢富治,他说,打倒我通通没有事。总理说:在天安门广场上有标语打倒周恩来,这是什么问题?拉倒嘛!好人作的没事儿,有些是坏人煽动起来,事情就那么大,是一种思潮。5·16那些人把全国搞热闹,1967年8月,这个兵团,那个兵团多,不仅打倒,还要油炸,万炮齐轰,活捉。梁~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本不算什么大事件,连小事件都不够格。打倒李大章一小撮也有,不去计较了。这么大的群众运动,出现一些粗糙事,有什么了不起?梁…当作大事件对待,凡是打谢反梁,就上纲上线,同5·16、三老会上联,这不对嘛!这样把矛头指向持有不同意见的干部和群众,把批清运动扩而大之,扩大化。而且提出,打谢反梁是大事件就更错了。中央指出:批清问题必须向干部说明,真正5·16、三老会骨干还要清,不能翻案。在这个问题上,不能肯定一切,否定一切,要区别对待。有的是一部分搞错,有的是全部搞错。有的是骨干,有问题还要查清。更不能对下级,对地县厂校作具体工作同志有责难,扭住不放,这样就不应该了。当然作具体工作的同志可以也应该在这方面总结经验,无非是路线觉悟不高,充其量不过如此。有的地方扩大化了,搞逼供信了,说几句话,对不起了,算了,拉倒。要把精力、仇恨用在批判林彪反党集团,用在揭批梁~方面去,不要把劲头用到干部和群众方面去。批清错误性质和责任问题文件写清楚了。中央同志说,责任问题按照主席教导,不要过分认真,不要过分追究个人责任。主要责任在梁~,特别是梁兴初,省委、军区党委一些领导同志在这个问题上有某些责任,但不能为梁~搞阴谋诡计承担责任。中央31号文件把这个问题进一步说清楚了。这是中央定的。有同志说,省委、军区党委要承担更少责任。责任在梁~特别是梁兴初,他们是搞阴谋,两委是工作问题,认识问题,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省委、军区党委发过文件,作过布置,但是没有阴谋,是工作中错误,是认识问题,这个问题说清楚就完了。 最后政治局讨论意见是要把省委、军区党委同志责任划出来,不要两委为梁~承担责任,必须对这一点明确。至于地、市、县、厂校党委更是认识问题,执行问题。上下级问题,上面布置的嘛!上面布置还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搞阴谋,一种是当作工作来作,这样就有区别了。中央同志说,5·16还在查,极左思潮也在批判嘛。 在批清运动中出现错误,各地区各单位程度不一样,有的比较重些,有的没有开展,性质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共同点是总结经验教训,不能转移斗争大方向。要正确认识梁~搞批清是阴谋。有同志说:你们省委、军区党委领导和梁~朝夕相处,你们没有发现,我们怎能知道。(批“朝夕相处”。) 对被搞错的同志,说清楚对不起。要正确对待自己。相信党,相信群众。如果反过来再打50大板,互相打下去,怎么办?这就不符合主席、中央要求,我们要把仇恨集中在林彪他们身上,不要对自己同志出气,如果大家想通,气就消了。心平气和地想想,为何开展批林整风,为何抓阶级斗争,为何对付阶级敌人破坏活动。这样我们就有了力量了,不然我们就没有力量,你揪我,我揪你,揪来揪去都不对嘛。只有大家心齐了,抓大方向,对阶级敌人就好对付了。谁在搞鬼干扰破坏,敌人就容易暴露了嘛,伪造中央文件可以查清楚了,坏人乘机浑水摸鱼就少了,14号文件把问题说清楚了。 批清中错误是大章同志汇报的,只讲扩大化,只讲到这程度。中央说,你抓住实质了,但还没有认识到干扰大方向。这是中央指出的。中央要求我们深入开展批林整风运动,批判梁~错误,纠正批清中错误是这么来的,不是哪个人欺骗中央的。总理说,中央就那么好欺骗,把我们中央看得没有本事。好像随便你可以欺骗似的,说这种话是不对的嘛。大章是四川老同志,在梁这个恶魔把持下,大章是受排挤的 ,没有发言权的,如果有的同志不谅解,提出些不应有的批评和意见,我们应该指出,这是不好的。现在清楚了,批清中有些扩大化,打击面宽了,大部分处理了。少数没有处理抓紧处理。查证5·16骨干、三老会纲领炮制者并有破坏活动的那些人不能放,要继续审查。今后发生极左思潮,还是要批判。除此之外,过去事就不要纠缠了,因为都说清楚了,我们要把精力放在批林整风运动上来。
六、在批林整风中要注意调查研究,具体分析,区别对待。批清中要把真的假的,打击面宽的和真正“5·16”、“三老会”区别开来,骨干和一般成员区别开来。 中央要求我们工作要过细,要谨慎,政治局同志说,林贼一家四个人也不完全一样,林贼小林贼是一伙,他女儿就不一样,有所不同。对“林办”工作人员三十多人,也有所不同,从北京起飞五个人也不同,分成四种情况:死党3个,1个敢于斗争是英雄是烈士,一个怕死,是叛徒。(?)不要一大堆没有区分。如果我们不作具体分析,不作区别对待,在实际工作中就难免不犯错误。
七、关于团结问题 在批林基础上促进团结,通过批林整风增强团结,批林越好,团结越好。要批判林贼分裂党、分裂群众、分裂军队罪行。毛主席1967年视察大江南北讲,工人阶级没有根本利害冲突,没有理由一定要分裂成为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现在还分派,要分到什么时候为止?不要分了,团结起来,一致对敌,团结起来,批判林贼及其死党,团结起来,批判梁、陈、谢,团结起来才能批好。这次刘、张的检查不发,以后发不发再说。这样作就避免了这种情况。通过批林整风促进团结,党内团结、干部团结、军队地方团结、军民团结、工农之间团结、工人之间团结、这个单位那个单位、这个派那个派团结。这个派那个派以后就再不要讲了。有利于团结的话就说,有利于团结的事就做,不利于团结的话和事就不说不做,这就好了。有缺点错误各自多作自我批评。别人的缺点和错误,要让人家自己讲,这是最好办法。中央明确指出:凡是存在两派分歧的地方,两派头头要各自多作自我批评,要各自承担负起促进团结的责任来。不要搞互相攻击那一套东西,否则搞到哪时为止?那样搞,会给敌人造成空子,分散我们批林整风的力量,军队和地方关系,政治局同志向我们介绍经验说,河北省委和38军党委分别作了决定,各自作自我批评,不讲对方缺点错误,结果他们很团结。我们四川要照此办理。各军之间、军区、野战军、军队和地方,这一部分和那一部分都应该这样作,都要讲团结。
八、加强党内生活,坚持党的民主集中制。 在党内有意见,在党的会议上,通过正常渠道反映出来是允许的,是合乎党章的,是光明正大的,是正常的现象,是组织原则允许的。在中央召开会议,毛主席提倡各种意见都可以讲的,不作记录,只作结论,作为办事依据,我们省委也有这个问题,我们也要改。有言必录,不知记多少本,记下来有什么用?搞选集不够格,当语录选不上。党内生活搞这个就不好了。我们不要成为谨小慎微的君子,每讲几句话就记,是否要搞秋后算账?要加强党内生活,坚持党的民主集中制,不能违背,要坚持党的原则,个人服从组织,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开会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就不好,当面赞成,背后不执行,这不行。多数人通过决议,少数人坚持意见可以保留,但必须执行决议。否则少数服从多数就没有用了。要注意发扬民主,党内会议允许大家发表意见,充分发扬民主,拥护什么,反对什么,把自己的观点讲出来,这是允许的,光明正大的。但是今后要执行党的决议,按照党的决议办事,现在有一种偏向要注意,在会不尊重民主集中制,不能畅所欲言,搞一言堂是不允许的。会议还未做结论前,但在会外搞一套,是不允许的。会议决议后不按决议办事也是不允许的。不允许自行其是违背决议,这样就有原则,党内生活就比较健康,不同意见可以保留,下次会议提出再议可以。但必须执行决议,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有争论允许,是正常生活。不要说九大组是什么性质,什么企图,什么货色,这些说法不好,不妥当。简报上是我们会议的一种思想倾向,没有别的,要光明正大,不应当指责,有人说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下次会议就不写了,消极接受经验,这有什么用,不对嘛,事情要谈清楚。
九、三支两军工作(原件略)
十、要打击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要排除派性干扰。 要加强纪律性,加强纪律性要引起注意。现在有些违法乱纪和阶级敌人破坏分不清楚。如果我们党员干部、军队、人民群众都遵守纪律,发现破坏活动就容易查清楚,现在哪些是违法乱纪,哪些是敌人破坏,搞不清楚,我们要警惕敌人破坏,要毫不手软,坚决打击。对群众中、干部中某些人存在若干派性要克服。要知道派性掩护敌人,敌人利用派性,这方面给我们教训不少了,不管什么人都要遵守党纪国法。敌人挑拨使我们不能团结一致,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纠缠不清,实际就会帮助了敌人,放走了敌人,打击阶级敌人破坏阴谋,排除派性干扰,这不叫转移斗争大方向,是符合大方向的。正是为了保卫批林整风大方向,必须打击敌人的破坏,排除资产阶级派性干扰,搞无政府主义、经济主义、破坏交通都要注意。不然辛辛苦苦劳动成果被敌人轻而易举破坏掉了。发现了也不能破案,有些人就是乘纠正批清错误搞无政府主义、经济主义,这些倾向,这些东西要很好进行教育,对带头的要进行严肃批评和处理。好像一承认方向路线错误,他什么都有了,对你到底有什么用?有些人老是强调方向路线错误,对你到底解决什么问题?还有武斗中间遗留的问题,经过教育,逐步进行处理。中央反复讲四川乱透了,不能再乱了,是该治的时候了。我们一定要迎头赶上别的地方,有的人专门造谣捣乱,对这种人要警惕,究竟什么人要查。有些单位无产阶级领导权丧失,这些单位坏事多了起来,各种非无产阶级倾向多起来了。各级党组织、革命委员会组织要把无产阶级专政巩固起来,把领导权掌握起来,把群众组织起来,实行群众专政,不然怎么办!
十一、关于群众代表问题(原件略)
刘兴元传达《中央政治局同志对四川问题的指示》 中央(1972)31号 二 、关于梁、陈、谢问题。 梁、陈、谢同志在党内第十次路线斗争中,站在以林彪为头子的资产阶级司令部一边,上了林彪的贼船,犯了严重的方向路线错误和宗派主义错误。林彪及其死党妄图把成都地区作为“重点”、“根据地”、和“借用力量”之一,是在思想上和组织上下了很大的功夫的。 (1)在四川,梁~上了贼船,梁兴初是个头子。在党的九届二中全会上,梁参与了林贼反革命政变阴谋活动,并违反党的纪律,将林贼在二中全会上策动政变的那篇反革命讲话私自抄回,四处传播。 (2)二中全会后,梁加紧与林贼死党秘密串连,公然叫嚣“对林副主席要坚决保卫到底”,“谁反对林副主席就打倒谁”,为林贼抢班夺权大造反革命舆论。 (3)林贼自我爆炸后,梁还多次同黄永胜等人联系,恶毒造谣,污蔑中央另一位负责同志“坐飞机跑了”。由于梁为林贼效忠卖力,博得了林贼的信任。林贼死党曾给丁钊、周德润交代:“任何情况下都要听梁司令的指挥”。 (4)梁为了推行林贼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把自己打扮成正确路线的代表,大搞以“我”为核心,以“我”划线,堆山头,搞宗派,打击张国华同志,排挤李大章同志,要当四川省委第一把手,分裂党的领导,分裂军队,分裂群众,积极为林贼营造反革命根据地,妄图充当“西南王”。 …… (5)中央为了挽救梁兴初,对他进行了多次耐心教育,但梁一直对中央耍两面派,表面检讨,暗中串连,进行阴谋活动。第一次,在庐山会议上,他与林贼死党串连,参加了反革命政变活动;第二次在去年(71)中央批陈整风汇报会议上,又秘密串连,扩散林贼的反革命政变讲话;第三次,直到今年5、6月,中央批林整风汇报会期间,他一面搞假检讨,欺骗中央,一面同别人订攻守同盟,继续顽抗。 三、关于“批清”问题。 …… 梁兴初同志上了贼船,大搞“以我划线”,用“批清”转移“批陈”的斗争大方向。根据梁自己的交代,……陈仁麒同志也交代,……事实上“5·16反革命阴谋集团”的总头子就是林彪,煽动极左思潮的总根子还是林彪,梁、陈、谢以“批清”为名,不批陈、不批林,不揭发林贼及其死党的阴谋活动,而把矛头指向反对过自己的干部和群众,转移斗争的大方向,这难道不正是他们上了贼船,妄图捂盖子,死保林贼,又保自己的一个罪证吗?这难道不正是他们的一个阴谋手段吗? —————————————————————————————————— 【编读往来】
《昨天》编辑部沉痛悼念周伦佐先生病逝
《“文革”造反派真相》一书作者周伦佐先生,2016年10月23日晨病逝于成都,终年64岁。 周伦佐,男,1952年生,四川西昌人。文革前因“家庭出身”问题而被迫失学,后被迫以小学四年级文化程度下乡当“知识青年”。文革中参加造反派,在西昌地区“八二六”派中主持宣传工作。曾于1971年四川“批清”运动和1978年全国“揭批查”运动中两次蒙冤入狱。在异常艰难的境况中顽强自学,致力于现代哲学及心理学研究。80年代中期曾以体制外学者身份在成都、重庆、武汉等地高校作学术讲演。所著《“文革”造反派真相》一书(香港田园书屋,2006年初版)是海内外文革研究界第一本研究造反派的有深度的专著。本刊曾在其病情稍缓时约请为《文革中的山西》书稿写评论,他抱病研读该书概述、反思文革十年全程的《前言》后写成《观察文革历史的五种观念视镜及其他——读〈文革中的山西〉前言随感》,发表于本刊第43期(2014年11月30日)。 一颗“体制外思想者”(周伦佐先生的自我定位)的心停止了跳动。但他曾致力的文革研究不会停止。文革研究“朋友圈”的人们会更加努力。 愿周伦佐先生安息!
张从对76期樊能廷文的两处订正
樊能廷文中提到的胡宗式,是物理系学生,不是技术物理系。 文中提到“1967年8月15日,温州——原‘井冈山公社’成员王建新、‘新北大公社’成员周瑞青,在温州参加武斗,被机枪扫中死亡。”不够准确,实际情况是周瑞清当时受重伤未死,医疗休养了一两年后才死去。在《燕园风云录3》中有两篇文章记叙此事,其中一篇“散淡天涯”的《班长周瑞清之死》已在《昨天》25期(非正常死亡专辑)中转载。
江致知谈77期《众溪奔涌汇江海》
此文作者根据自己亲身从事研究的经历和心路,对国内文革研究的状况(重点是民间)做了精炼的梳理,读过之后,对这个历史大事件的研究领域及其成果有了较为清晰的初步印象。从时间看,有文革研究初期的起步到新世纪走向深入的综合评述;从地域看,有北京、上海以及东西南北中一些省市;从参加人员看,有个人,也有团队。有当年的中学生、大学生、记者、工人、军人,也有高层干部中的“失败者”;从著述和研究的类型看,有回忆录、日记、学术专著、大事记、研讨会、收藏等。涉及的人、事以及各种资料数量繁多,信息量较大。读时有在“山阴道上,目不暇接”之感。 文中引述了官方对文革所做的政治定义,和学者在研究成果中提出的学术定义,从这个对照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官方定义是为政治需要服务的,学者的定义是为学术探讨而总结归纳的,二者的差别十分明显,也很能启发人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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