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忆 2010年10月20日增刊 REMEMBRANCE 总第六十期 2008年9月13日创刊
汇聚研究成果 提供学术资讯 建立交流平台 推动文革研究 —————————————————————————————————— 清华大学文革专辑(二)
本期目录
争鸣 朗 钧 浅析清华大学“四一四串联会”成立的时机选择及其它 周泉缨 对朗钧文章的几点看法 杜钧福 对清华大学文革两派分歧的看法
小资料 唐少杰辑 清华大学文革时期历届领导成员名单
人海寻踪 樵 余 寻找清华大学井冈山红卫兵林岗 黄葛云 寻找清华大学学生董九三——重庆中学生红卫兵的“董司令”
他山之石 董国强 新中国阶级关系的解构与重建 ——读安舟《红色工程师的崛起:文化大革命与中国新阶级的起源》
访谈 唐少杰采访、整理 惠宪钧访谈录
编读往来 1、庄学勤谈陆小宝和沈昆文 2、阎长贵谈王大定文的史实问题 3、陈益南谈本刊专辑的设置 4、蔡仪称赞陆小宝对文革的反思 5、罗雪莱谈引李敖文的翻译 6、欧阳秋称赞沈昆对文革的反思 7、夏汉碧介绍钧特•葛拉斯 8、胡泊赐函纠正两处史实性错误 —————————————————————————————————— 【争鸣】
浅析清华大学“四一四串联会”成立的时机选择及其它
朗 钧
最近,阅读与清华大学文革有关的回忆文章和书籍时发现,与当年清华大学四一四派成立组织的时机选择有关的叙述与笔者记忆中的情况不符,似乎故意回避了一个重要的史实。于是请求在美国的朋友在文革文库中帮助查找有关资料。朋友寄来求其查找的资料。这些材料和笔者记忆的情况是吻合的。于是动笔成文。如若记忆有误或观点错误,请读者直言指正。
提出质疑 1967年4月14日,清华大学造反派分裂为“井冈山兵团”和“四一四”两大派。确切地说,四一四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造反派组织“诞生”于清华园,经历过两次“分娩”。第一次是1967年4月14日,组织名称叫“清华井冈山四一四串联会”。第二次是1967年的5月29日,组织名称叫“清华井冈山兵团四一四总部”。两次命名都有前缀“清华井冈山”,是为了表示自身组织的造反派属性与蒯大富的造反派组组织是属同类。 “井冈山兵团”这个名字很好理解。文革中,造反派组织多以“东方红”、“红旗”、“井冈山”命名,那是一种时髦,这里不多讲。 “四一四串联会”和“四一四总部”中的“四一四”这三个字就有点费解,尤其是对于后人。为什么不是“四一三”或“四一五”呢?团派人当年曾嬉笑说“四一四”就是“死要死”即“非要死”的意思,如四一四战歌所唱“完蛋就完蛋”。这种玩笑话当然不能够成立。也许当年的四一四人会说:我们的组织成立于1967年4月14日,所以叫“四一四”,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不对。这种回答因果同置,也不能成立。 1967年5月29日成立“四一四总部”的缘由,是为了破坏已经达成协议的清华革命委员会的成立。在当年四一四核心成员的回忆文字中讲得很详细。第一次使用“四一四”这个名称,成立“四一四串联会”时的大背景很清楚,而直接导因却被回避了。 一般而言,文革中,大凡用月日计数作为派性组织名称的,都是因为这一天或前一两天曾经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而这些事情对当时的某一派性组织具有某种重要性。例如北京中学生在1967年4月初分裂为两大派性组织——“四三派”和“四四派”。就是缘于4月3日,周恩来、江青等人讲了些指责北京中学军训团的话,后觉不妥,让戚本禹在4月4日又讲了些要拥军爱民的话,挽回影响。但是,北京中学生分裂成所谓“反军”的四三派和“拥军”的四四派却已成定局。 “四一四”派为什么选择在1967年4月14日这一天聚众成伙?到目前为止,我见到过的四一四人撰写的回忆文字中,没有找到令人信服的答案。这些文字包括: 周泉缨的《文化大革命是历史的试错》(书); 沈如槐的《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书); 唐金鹤的《倒下的英才》(书); 沈如槐、陈楚三的《回忆与思考:纪念四一四思潮诞生四十周年》(文); 陆小宝的《直面我们自己的历史》(文); 汲鹏的《文革使中国这个巨人改变了方向》(文) 唐伟的《人生原来可以这样度过》(文) 等等。 这里应该说明,唐金鹤不是当年“四一四”的核心人物,且她的书是专门记录清华武斗事件的;陆小宝、汲鹏和唐伟的文章也不是综述性文章,没有涉及“四一四串联会”成立的时机选择这个话题,均属正常。 其余著书著文者,都是当年“四一四”的核心人物。他们的口径如此一致反倒是给出了一种提示:清华四一四成立的时机选择是个核心问题。
批判“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背景分析 1967年4月14日前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反蒯势力在蒯大富4月10日批斗完王光美的大会后仅4天,就可以在清华园另立山头,与风头正劲的蒯大富分庭抗礼了呢? 沈如槐的书是这样写的: “清华园关于《罪责难逃》所进行的辩论为我们做好了舆论准备,(4月)13日晚上,我们邀请纵队20多个战斗组在二院召开形势讨论会,会上一致同意发起成立《彻底批判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实现革命三结合串联会》,因为串联会将在4月14日成立,所以简称“414串联会”。(沈如槐《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102页) 不知是忘记了还是因为什么其它原因,周泉缨的书中没有提及4月13日晚间的形势讨论会。他是这样写的: “见到《红旗》杂志1967年第5期,清华井冈山兵团内部与蒯大富一直尖锐对立的从‘八八串联会’演化过来的各种自发的组织,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革命干部将在文革‘三结合’的新政权中起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必然对于自己文革后的前途也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同时鉴于他们对蒯大富政治品性的一致认识,所以他们都自觉地联合起来,决意在干部问题上与蒯大富周旋到底。于是,在1967年4月14日‘四一四干部问题串联会’(简称‘四一四串联会’ )也就在短时间迅速成立起来”。(周泉缨《文化大革命是历史的试错》61页) 虽然周泉缨和沈如槐都承认新成立的组织的简称是“四一四串联会”,但对全称的记述却很不同。周泉缨的文字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当年四一四与蒯派分道扬镳,极力拥护“三结合”的实用主义企图。沈如槐和周泉缨的文字都间接或直接地承认四一四的出现与1967年第5期《红旗》杂志发表的一些文章有关。 1967年3月31日《红旗》杂志发表评论员文章《在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必须批判》和调查员文章《打击一大片,保护一小撮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一个组成部分(一九六六年六、七两月清华大学工作组在干部问题上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情况调查)》。《红旗》杂志的这两篇文章发表后,蒯大富领导的清华井冈山兵团下属的《井冈哨兵》、《金戈铁马》战斗组贴出《红旗杂志调查员文章欺骗毛主席罪责难逃》(简称《罪责难逃》)的批判性大字报。该大字报认为《红旗》杂志的文章没有歌颂群众运动,为刘邓路线翻案埋下伏笔。虽然蒯大富当天下午就以兵团总部名义表态,认为大字报《罪责难逃》是根本错误的。但是,中央文革的林杰和关锋还是打电话指责了蒯大富,认定蒯大富犯了政治错误。 自1966年7月下旬被平反,以中国学生造反第一人的形象登上政治舞台之后,这是蒯大富所领导的造反派组织第二次犯“政治错误”。第一次犯“政治错误”是在1967年1月:阴差阳错,蒯大富下属的战斗队居然和反中央文革的“联动”一道参与了史称“十二月黑风”的反对“无产阶级司令部”政治风潮。在清华园贴出炮轰康生和周恩来的大字报。 事隔仅两个多月,蒯大富再犯“政治错误”, 他的对立面,后来的四一四人看在眼里,乐在心中。两次重大“政治错误”足以说明老蒯政治智商之低下。取而代之虽不可行,分庭抗礼还是可行的。只是机会还没有到来。 这里需要对《红旗》杂志发表关于批判“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评论员文章和调查报告的背景做一点分析。这个背景,在清华大学四一四领袖人物的回忆文字中没有得到令人信服的说明。 1966年12月26日,毛泽东在家里摆生日宴。中央文革成员悉数到场。毛泽东举杯,说:“为全国全面的内战干杯!”之后,《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联合发表的元旦社论传达毛泽东的旨意,社论标题为《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其中指出:“1967年,将是全国全面展开阶级斗争的一年”。“全国全面展开阶级斗争”的提法就是源于毛泽东的“全国全面的内战”的说法。 1967年是大乱之年。这是毛泽东的意愿。历史也是这样行进的。 1967年1月13日夜间,毛泽东派秘书徐业夫接刘少奇到人民大会堂谈话。见面后,毛泽东很客气,问候了刘少奇的孩子们的近况。刘少奇则当面向毛泽东提出两个要求:第一,这次路线错误的责任在我,由我一人承担,把广大干部解放出来,使党和国家少受损失;第二,辞去一切职务,和妻子儿女回延安或老家种地,尽早结束文化大革命,使国家少受损失。当刘少奇说完这些话时,毛泽东抽着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将话题岔开了。毛泽东建议刘少奇读几本书。对刘少奇提的要求,毛没有正面回答。谈话结束后,毛把刘少奇送到门口,叮嘱他要保重身体,好好学习。 正是刘少奇的这两点要求,尤其是第一个要求,使毛泽东下了决心,要彻底打倒刘少奇。 文革初期,毛泽东想通过批发聂元梓的大字报,诱发群众起来造反,在全国打倒一批基层、中层和高层干部,造成“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已经形成的既成事实,最终打倒中国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刘少奇。而刘少奇此时再也不敢就“走资本主义当权派”这个概念在逻辑上是否合理与毛泽东有丝毫的争执。刘少奇为了自保,不惜牺牲这些干部。这就注定各个单位的领导干部在文革初期统统下台,无一幸免。 然而,刘少奇现在却想用自身引退换得广大干部的解放。这个提议是毛泽东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接受的。如果这样一来,刘少奇将成为所有被解放干部的救星。毛反而成了不义之人:为了打倒刘少奇,让广大干部一起跟着倒霉。刘少奇的言外之意是在说毛泽东在干部问题上犯了“打击一大片”的错误。如果毛刘享有同等的话语权,刘少奇将以此说问罪毛泽东。刘少奇以退为攻的建议提示了毛泽东,使他恍然而悟。《我的一张大字报》存在着一个巨大漏洞。只强调“凡是镇压学生运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认定刘少奇在1966年夏季的50多天内,在学生和群众问题上搞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还是不够的。必须把文革以来,工作组也罢,造反派也罢,冲击干部队伍,打击迫害广大干部的责任统统算到刘少奇的头上。于是,为补1966年第13期《红旗》杂志关于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社论之缺口,“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这个新概念新提法醒目地出现在第五期《红旗》杂志上。这个新概念的提出既能够栽打击迫害广大干部之赃于刘少奇,又可以消解“二月逆流”中来自党内军内元老派关于干部问题对中央文革及毛泽东的质疑。 有人分析,毛刘谈话时,毛泽东抽烟沉默的那一刻,刘少奇的人生悲剧被最终锁定,再没有回转的余地。是有道理的。 受到刘少奇的提示,毛泽东也开始调整他的干部政策表述方式。从单方面强调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转变为同时也强调“干部的大多数是好的和比较好的”。但是,毛泽东彻底打倒刘少奇,并在党内进行全面清洗的总方针没有丝毫改变。1967年2月3日,毛泽东接见卡博、巴卢库为首的阿尔巴尼亚军事代表团时说:“现在,两方面的决战还没有完成,大概二、三、四这三个月是决胜负的时候。至于全部解决问题可能要到明年二、三、四月或者还要长。才别相信我们这个党里都是好人。好几年以前我就说要洗刷几百万,那不是讲空话吗?你有什么办法?”(《毛泽东接见卡博和巴卢库时的谈话(节录)》,载宋永毅主编《中国文化大革命文库》光盘) 经过精心策划,两个多月之后,毛泽东三枪拍案。 第一枪:3月16日,中共中央印发了《薄一波、刘澜涛、安子文、杨献珍等六十一人的自首材料》(简称《自首材料》)。在这个文件中,薄一波等六十一人被定为“叛徒集团”。文件强调指出,这件事是刘少奇策划决定、张闻天同意,背着毛主席干的。不言而喻,刘少奇是叛徒集团的总后台。招降纳叛的罪名可以落到实处。 第二枪:4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戚本禹的文章《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文中对刘少奇说:“答案只有一个:你根本不是什么‘老革命’!你是假革命、反革命,你就是睡在我们身边的赫鲁晓夫!” 第三枪:就是发表在第五期《红旗》杂志的评论员文章《在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必须批判》和调查员文章:《打击一大片,保护一小撮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一个组成部分(一九六六年六、七两月清华大学工作组在干部问题上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情况调查)》。 《自首材料》、《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和《红旗》杂志的评论员文章及调查员文章的面世是在3月底。但是这些材料和文章的策划和写作需要时间。尤其是调查员的文章,需要采访、搜集材料,它的成文更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可以成立的推断是:策划这几篇文章的时间点,应该是在毛刘最后一次谈话之后不久。 这三枪齐发是具体实施以打倒刘少奇为目的“全国全面展开阶级斗争”总规划的一部分。按照当时的习惯说法叫做“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 蒯大富是毛泽东打倒刘少奇这个大布局中的一颗重要棋子。但是,以蒯大富的年轻幼稚和政治上的愚钝,根本理解不了毛泽东批判所谓“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真实用意所在。清华井冈山批判《红旗》杂志关于“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文章干扰了“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倒是蒯大富的对立面、后来的四一四“高举彻底批判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大旗” (沈如槐《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101页), 客观上紧跟了“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在派性斗争中赢得一局。实际上团派和四一四就是文革领导人手中的两张阴阳牌。什么时候出什么牌要根据牌局的需要。 “《红旗》杂志调查员评论员文章本身就是四一四的诞生的导火线”。(沈如槐《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101页)正是有了四一四人的拥护,批判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在清华园才找到了群众基础,而这个“群众基础”的角色本应该由老蒯的团派来担当。 对于第五期《红旗》杂志文章的表态,成为四一四人在文革舞台上的第一次亮相,这个亮相很重要,虽然不可以像蒯大富一样受到同等的宠爱,甚至有些像后娘养的孩子还受到了一些歧视和打压,但是拥护第五期《红旗》杂志文章的立场就确保了自身存在的合法性得到了文革领导者的承认。今天的四一四人总是强调他们当年和团派的争吵是“平民和痞子”之争。这种说法不具对称性,仍在延续40年前的派性之争,只有单向的批判,只说出了一部分事实。贴切的说法应该是“市侩和痞子”之争。这样讲,对文革派性斗争的双方就一视同仁了,也揭示了清华派性斗争的实质。 需要指出的是,有些四一四人到今天还在炫耀当年拥护《红旗》杂志文章的“正确立场”,说明他们当年和现今都没有参透毛泽东批判“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真实用意。 周泉缨说:“关于毛泽东在刘少奇问题基本解决后的战略部署,明确地刊登在1967年第五期《红旗》杂志三篇文章中……而且在毛看来通过批判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文革由大乱走向大治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周泉缨《文化大革命是历史的试错》60-61页) 认为第五期《红旗》杂志关于干部问题的文章是毛泽东打倒刘少奇以后而实施的“战略部署”显然是不对的。批判“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是毛泽东在打倒刘少奇过程中施放的一记重拳。也是“全国全面展开阶级斗争”总规划的一部分。认为《红旗》杂志发表关于干部问题的文章是由乱到治的信号,只不过是周泉缨幻听中的天方夜谭。 原四一四成员陆小宝的说法更奇特: “按照大多数人的常规想法,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搞掉刘少奇,为自己争夺权力。从这种想法出发,当时的《红旗》杂志的秀才们和四一四的学生娃娃‘理论家’们,自作聪明地给毛泽东设计了结束文化大革命的‘收官’招数:批判刘少奇在干部问题上的资反路线,然后顺势解放干部,恢复秩序,从此‘河归旧道’”。(陆小宝《我们这一代人最后的责任》) 作宫门抄的御用文人和娃娃“理论家”为毛泽东设计“收官”招数?太荒唐了吧? 陆小宝还说: “清华文革后来分化为团派和四一四两派:团派借毛泽东批判资反路线为动力,以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为主导思想;四一四则以《红旗》的调查报告为依据,将解放干部作为自己的思想基础。”(陆小宝《我们这一代人最后的责任》) 《红旗》的调查报告原本就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的产物。前者与后者之间是包容与被包容的关系,战略与策略的关系。其中根本没有对立的内容。“学生和群众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和“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是用来打倒刘少奇的两条大棒。前者,毛和中央文革交给了蒯大富。后者,也想交给蒯大富,蒯大富没有接手。四一四人检了起来。 引用以上几段四一四人的文字是想说明,几十年过去,四一四中仍然没有参透当年毛泽东指挥中央文革批判“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诡秘用意的,还小有人在。
四一四成立的时机选择 人们不禁会问:四一四为什么不乘4月初蒯大富批判《红旗》杂志关于“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文章,再次犯下“政治错误”的时机扯起自己的大旗呢?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遇吗? 那是一个机遇,但还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因为,一则是犯错误的毕竟只是蒯大富下属的一个战斗小组,不是蒯大富本人;二则是来自中央文革对蒯大富的批评并不很强烈。四一四人在等待蒯大富再一次犯错误,以便确定组织上发难的最后时机。 周恩来3月26日接见新疆代表团时说:“清华井冈山有八千人,内部亦有左中右,可以辩论,有辩论,有对立好嘛”。(沈如槐《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159页) 周恩来4月6日接见经委、计委、建委各派代表时对蒯大富说:“假如造反派处于领导地位,要允许少数派存在,你们怕少数派干什么”。(沈如槐《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159页) 周恩来的上述两次讲话后,后来的四一四人没有立即行动。是因为周恩来讲话中虽然指明了造反派内部可以有不同派别的出现。但是,有两个不利于四一四的观点明显存在于周恩来的讲话中。首先是左中右之分;其次是对造反派领导地位的确认。四一四不愿意做“左中右”中的右派是很显然的,四一四不愿意承认蒯大富的领导地位也是很显然的。故此,分裂的时机没有因周恩来的讲话而到来。 4月14日在广州,周恩来在一次接见广州的群众代表时又说:“我对他们的负责人蒯大富说:‘你们组织这样大,组织内部就有左中右了,过去是外部,现在是内部展开斗争。旧矛盾解决了,新的矛盾出现了’……”(沈如槐《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160页)很明确,这个讲话和上两次讲话的内容没有什么区别,且传到北京的时间应该是在4月14日以后,而那时四一四已经在清华园树起了自己的大旗。 任何来自中央文革对蒯大富的指责和批评对于四一四人来说都是最大的利好消息。利好时机终于出现在1967年4月13日的晚上。 4月13日晚上,戚本禹、张春桥和谢富治在人民大会堂接见北京中学生代表,部分大学生代表参加接见。蒯大富也在接见现场。(《戚本禹张春桥谢富治接见北京中学代表时的讲话》,载宋永毅主编《中国文化大革命文库》光盘) 为什么会有这一次接见?还要从上文已经提到的北京中学生分裂为四三派和四四派以及前一天发生在北京27中学的所谓“四一二”事件说起。 由于文革领导人在4月3日讲话中批评了北京卫戍区领导的北京中学军训团及其领导人李钟奇,又在4月4日讲话强调要拥军爱民,北京几十万中学生分裂成“四三派”和“四四派”。 4月12日,为了扩大影响,既反对北京市中学红代会又反对北京市军训团的北京中学四三派几万人在北京27中集会。北京27中地处故宫东华门外。当时整条东华门大街被挤得水泄不通。“炮轰李钟奇”(北京卫戍区副司令)是集会的主要口号。集会的高潮出现在中午。清华井冈山兵团的宣传车出现在27中校门口。车上的高音喇叭反复广播“清华井冈山支持北京四三派”的声明。由于“四一二”行动的突然性,使北京中学红代会和四四派感到措手不及,他们把四三派的这次行动称为“四一二事件”。 “四一二事件”使北京中学生的派性争斗趋于恶化。2、3月份刚刚开始的“复课搞革命”的局面也被破坏。各个中学的军训团也被混乱的局面搞得无所事事。已经成立的中学红代会面临被“拆台”的局面。北京军训团和中学红代会都对蒯大富及其清华井冈山支持中学四三派“反军”、“拆台”的行动表示不满。这些不满意见被反映到中央文革。于是,有了这次接见。
4月13日晚间,接见在人民大会堂举行。戚本禹、张春桥、谢富治主持接见。 接见一开始,蒯大富就成为被嘲笑的中心—— 戚本禹:蒯大富,听说你支持刘刚(清华附中学生,北京市中学红代会常委)拆中学红代会的台的大字报? 蒯大富:没有看这张大字报。 李冬民:(北京25中学生,北京市中学红代会委员,后北京市革命委员会常委)蒯大富很“关心”中学文化大革命运动。(大笑) 戚本禹:原来大家对你的意见很好。现在为什么对你有这么大意见? 谈到关于如何对待解放军时,戚本禹说: “如何对待我们伟大的人民解放军。这个问题一说大家都知道,要爱护解放军,……现在满街贴炮轰李钟奇的大字报,我们是不赞成这样做的,当然我们也不赞成说炮轰李钟奇的人是指向无产阶级司令部,但不赞成把矛头指向李钟奇。江青、康生、陈伯达等同志都不赞成……蒯大富也不赞成……。” “蒯大富就曾经犯过很严重的错误,错误不小,你们的错误比他的小,谁还有不犯错误的?大风大浪里学游泳,谁还不喝几口水?” “我建议你们北航‘红旗’和清华‘井冈山’要正确对待解放军,不然就会重犯历史错误。你如果重新把矛头指向解放军,把和解放军的矛盾公开化,那就不错才怪?!那时就不好对你讲话了,因为已经有先例。” “最近我发现中学生水平很高,但在对待解放军这个问题上,大学比中学高。(群众:蒯大富可不高!没有调查胡乱支持。)蒯大富的问题你们可以帮助,人家改正错误,就允许人家改正嘛!(群众:他怎么老错呀?!)” 戚本禹又重谈对待《红旗》五期干部问题的文章的态度问题: “在斗、批、改方面必须有经验。清华大学没有,你蒯大富太不高明,你们学校也在打内战,现在‘井冈山’某战斗队又批判《红旗》评论员文章。蒯大富没有领导好,你怪谁?怪你!本来‘打击一大片,保护一小撮’是不对的,你不应该批判《红旗》评论员文章,应该好好学习。《红旗》是代表党中央的,不是代表林杰或某一个人的。” 张春桥也讲了话,他强调:“我没有多少好讲的。我们商量过的戚本禹同志都讲了。”谢富治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思,即“戚本禹同志和张春桥同志都代表中央文革讲了话。” 整个四一三接见过程中,贯穿着对蒯大富的批评,虽然不是很严厉,但是还是传达了两个信息。第一、蒯大富在如何对待解放军和支持中学生的派性斗争的问题上又一次站错了队。第二、中央文革对蒯大富的下属批判第五期《红旗》杂志关于干部问题的文章之事仍然耿耿于怀。但是,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整个接见过程中,弥漫在会场上对蒯大富的轻视和嘲弄的气氛。 4月13日深夜,接见结束。戚本禹、张春桥、谢富治的讲话旋即被张贴在大学、中学校园和大街上。传达中央指示不过夜是当年红卫兵和造反派的传统做法。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戚张谢讲话如同一付催产剂,催生了派性组织四一四,正式拉开了清华大学派性斗争的大幕。当年四一四人看到戚张谢讲话后是何等的兴奋与激动!他们闻风而动,就在4月13日戚张谢讲话的第二天下午,即4月14日下午3点挂牌营业,“清华井冈山四一四串联会”正式成立。兴奋得心情延续到晚间,又选班子,又选核心,那一夜八成难以入睡了。 但是,戚本禹、张春桥、谢富治的四一三讲话在清华园引起的反响,蒯大富感到的沮丧,四一四人感到的鼓舞和刺激,还有决定利用戚本禹讲话作为向蒯大富发难的最佳时机,成立与蒯大富分庭抗礼的派性组织这些清华文革史上确实发生过的事情,却不能在四一四人的回忆文字中找到丝毫记录。 统计沈如槐著作中记载与清华大学文革有牵涉的“中央首长讲话”,从1966年8月4日周恩来第一次到清华算起,截止到1967年8月5日沈如槐代表清华四一四登上天安门,竟达34次之多。其中不但有周恩来、陈伯达、江青等大人物的讲话,甚至还包括小人物林杰的讲话。更为细致的是,连阎长贵这类文革小组工作人员的一个电话记录都没有遗漏。可是,前网不漏鱼,后网不漏鱼,唯独将1967年4月13日戚本禹张春桥谢富治的讲话漏掉了。此遗漏之动机很可疑也很显然。 文革过后,戚本禹张春桥这些文革红人在人们心中的形象确实一塌糊涂了。撇清四一四和中央文革的关系,哪怕这种关系只是一种精神上的契合,才能为四一四的历史地位作证明。但是,43年以前,戚本禹是何等滚烫的人物啊!与之呼应就是与中央文革情同此心,与之响应就是与中央文革心同此理啊!正是有了这种心理之通才可以登上天安门啊!
关于四一四是否有“后台”的讨论 沈如槐承认:“从三纵队到414,《红旗》杂志一直为我们反对蒯大富的错误提供强大的思想和理论武器,我们414的许多政治观点都能从《红旗》杂志中找到根据。……每当《红旗》杂志发表一篇社论,414照例都要去《红旗》杂志社庆祝、报喜,表示我们对《红旗》杂志的支持。因此,我们和《红旗》杂志社的工作人员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沈如槐《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234页)。这说明414和中央文革控制的《红旗》杂志散布的文革理论有着思想上的共鸣。 去年见到唐伟的文章《人生原来可以这样度过》。其中谈到四一四组织是否有后台时,有一段文字更加耐人寻味,他说: “干部子弟活跃时期有王光美为顾问的工作组掌控清华,他们的后台显而易见。我和沈如槐都有一个《光明日报》的记者朋友,他们都是中央联络员。到一九六七年初,我还有周总理秘书孙岳的电话,紧急事情可以与孙岳通话。多年后我曾问过陈楚三:‘四一四肯定没有后台,如果真有,就是你陈楚三有。到底有没有?’可惜陈楚三没有回答我问题。” 上面指派专人直接插手清华大学文革,除了唐伟上文所说的来自《光明日报》的中央联络员、周恩来的秘书孙岳,在沈如槐的《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一书中多次提到过一个被称为是四一四的“良师益友”的人。这个人就是新华社记者张广友。 沈如槐回忆,张广友1967年2月就开始介入清华大学的运动。他当年曾对沈如槐说:“你们上午交给我的材料,我保证晚上送到中央文革,摆在江青的桌子上”。 沈如槐描述了张广友说这些话时不无得意的表情。张广友还劝告沈如槐不要与《解放军报》记者接触,因为军报记者是“支持那一派的”。(沈如槐《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136页)从沈如槐的文章中看到,张广友不是作为旁观者客观地观察清华派性斗争,而是深深地参与其中,他不但参加四一四领导层的会议,还为其出谋划策。在5月29日四一四人撕毁“四项协议”,重新组队,成立“清华井冈山兵团四一四总部”,致使即将出世的清华大学革命委员会胎死腹中。张广友也参与了四一四的“拆台”行动。他甚至对四一四新组织的名称“清华井冈山兵团四一四总部”不以为然,说“我看甩掉井冈山的牌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沈如槐《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156页) 张广友,何许人也? 张广友,1930年生,辽宁省铁岭县人。1950年初参加工作,1959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进入新华社当记者、高级记者等。1982年后任《农民日报》总编辑。 “1966年秋,周恩来总理指示新华社从国内各部门和解放军总分社陆续抽调一批记者,专门从事内参报道,张广友就是其中一员。……张广友先是在国内内参部领导下,搞动向专题报道。后来由于红卫兵进驻新华社内参编辑部,国内内参被迫停刊,1967年初合并到中央记者站办的内部刊物 《快报》。《快报》停刊之后,新华社又创办了一个只送中央政治局领导参阅的内部刊物《国内动态清样》,张广友成了这个重要机密刊物的一名骨干力量”。(马国川《张广友:新华社里三十年》) 张广友生前著有《风云万里》、《抹不掉的记忆——共和国重大事件纪实》、《大饥荒见闻录》。张广友对大饥荒的记录是他以记者为业一生对新闻事业最大的贡献。 但是,他对于自己当年以中央文革和清华学生之间的媒介身份亲身参与指导的清华派性之争曾经起过什么样的作用,却三箴其口,只字不提。读者只能从沈如槐的回忆文字中去查看张广友当年可疑而模糊的行迹。 张广友已经辞世。清华文革派性之争又少了一个见证人。 关于陈楚三有必要多说几句。陈楚三是中共一大代表陈潭秋的儿子。烈士子弟的身份可以保证他不会像刘涛、贺鹏飞那样,因为父亲的垮台,即刻之间由“好汉”变成“混蛋”。领导核心的纯度由红色血统予以确保。 四一四的灵魂人物到底是谁? 周泉缨一向被认为是四一四的灵魂人物,因为他写了《四一四思潮必胜》。但是,很多当年的四一四人并不承认周泉纓能够代表四一四,且《四一四思潮必胜》也不能代表四一四思潮。最近当年的一位四一四核心组成员这样讲:“关于周泉缨,请奉劝外边的人士不要把他看成为414的代表.这不过是他自封的。……他的那些理论,用今天的话来讲,不过是自我炒作,当然还有老蒯谢富治帮他炒,以致炒到最高领导那里去了。文革后他仍在炒,只是已经没了观众。……好多人同我聊起来提到,如果414思潮就是周泉缨观点,他们就要退出。”看来周泉缨当年和现在并不为所有的四一四人所认可。 那么,四一四的灵魂人物是不是沈如槐?他可是四一四组织的“第一把手”啊。从回忆文字,包括沈如槐本人的回忆文字来看,沈如槐之所以被选为“第一把手”完全是策略上的考虑。周泉缨和沈如槐都承认,选沈如槐为“第一把手”是因为他是低年级学生。为了在高年级学生离校后“可以保证四一四串联会”的连续性。 笔者认为,陈楚三才是四一四的灵魂人物。文革中盛传陈楚三是康生养子,对此沈如槐的书中有所披露并为之辟谣。但沈如槐提到陈楚三曾说过康生就是中国的捷尔任斯基。(沈如槐《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63页) 周泉缨也说过:“据传陈(楚三)也是康生的养子。江青在1968年7月27日毛泽东召见首都红卫兵五大领袖时,面对蒯大富等曾经明确表态:‘清华那个陈楚三是个好孩子,要保护他’”。(周泉缨《文化大革命是历史的试错》63页) 陈楚三在四一四组织中的地位通过撕毁“四项协议”一事,可见一斑: 在北京市革委会主任谢富治的主持下,沈如槐和孙怒涛代表四一四与团派签署“四项协议”,清华大学因此将实现“大联合”。是陈楚三领导的“东方红战团”首先表态反对“四项协议”。谢富治,团派和四一四的“第一把手”都不放在眼里,硬是将即将出世的“清华大学革命委员会”搞流产了。足见陈楚三的能量和在四一四组织中的地位。 蒯大富在文革中曾“炮打”过康生。之后不久,就在蒯大富的对面出现了一个唱对台戏的造反派组织四一四。这两件事情之间有没有什么内在的联系?有待考证。 总之,面对唐伟的提问,陈楚三为什么无言与沉默?值得深思。
“无愧无悔”与反思 从史学的角度发问,四一四派别组织的成立有必要吗? 有没有四一四的出现,造反派也注定要退出历史舞台。何时退出历史舞台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清华四一四派性组织在清华园的出现和他们主张的“文革收官”论是不能自洽的。让蒯大富一统天下又当如何?韩爱晶、王大宾不都在各自的学院一统天下了么?难道他们坐稳了他们的江山?蒯大富没有资格做清华大学的校长,莫非周泉缨可以,还是沈如槐可以?既然认识到“造反派只能打天下,不能坐天下”,为什么还要折腾呢?回家做逍遥派实在是等而上的选择啊!火烧英国代办处、“揪军内一小撮”、参加“揪刘火线”等行为说明四一四的文革理论和他们的文革实践实在是自相矛盾。周恩来说,蒯大富的“对方四一四也不见得高明”。(沈如槐《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320页,周恩来1968年2月5日接见浙江代表时的讲话)是很到位的一句话。 清华团、四派性之争的最直接恶果就是在一年以后发生了毁坏公物,死伤性命的武斗事件。如果说北大是中国孕育民主思想的摇篮,那么清华就是孕育中国科学事业的摇篮。一座美丽宁静的清华园在军阀混战时期、抗日战争时期和国共战争时期都没有遭到战乱的毁坏。但是,在文革中却在劫难逃。 上无道揆,下无法守,朝不施仁,民不信道,君子犯义,小人犯刑,上无礼,下无学。孟子之言可用作对中国文革年代之描述。 “经此世变,义无再辱”!王国维不曾想到,更无道的年代,纵有百死也难避其辱的年代,尚未到来。更为可耻的文化之辱,道德之辱,国家之辱,民族之辱,将会在他身后四十年降临清华园。 清华大学唐少杰教授在有关文章中指出:“7月27日结束的大武斗,史称 ‘清华大学百日大武斗’,给清华方面造成了13人死亡,400多人受伤,30余人终生残疾,直接经济损失折合当时人民币逾1000万元,全校10000多名师生员工纷纷离校逃难,昔日美丽的清华园成为武斗的血与火的战场”。 应该着重指出的是,死伤人数还应该包括被7月27日那天被清华团派射杀的5名工人师傅和700多名受伤的工人和解放军。 还应该指出的是,整个文革时期,清华大学非正常死亡人数高达59人,其中被逼自杀的有36人。 但是,面对最终导致如此惨重的人员伤亡和物质损失的派性之争,四一四的某些领袖人物几十年后却给出了如下的表态: “蒯大富能够而且敢于下令向工宣队开枪,无疑显示了蒯大富在误认为中央发生了反毛的政变的条件下,敢于进行武装反抗,所以蒯大富无愧为无产阶级左派的英雄”。(周泉缨《文化大革命是历史的试错》273页) “我们——文革时期的年青一代——包括团派和四派,既非神仙圣贤,亦非妖魔鬼怪。我们思考过,我们奋斗过,我们无怨无悔”。(沈如槐、陈楚三《回忆与思考:纪念四一四思潮诞生四十周年》) “是啊!正当我们青春年华,我们真诚地信仰过,付出过,热爱过,追寻过,感受过。苦难,让人生绽放,也造就了众多校友的传奇人生。我们都感同身受,无怨无悔”。(唐伟《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倒下的英才〉读后》) 无论是个体的无怨无悔,还是群体的无怨无悔,都是在表达一种留恋与怀念的情感。无怨无悔的文革情结最早出现在90年代一些“老三届”关于文革时期上山下乡的回忆文字中,典型的表述叫作“青春无悔”。进入21世纪后,老三届人渐渐懂得文学抒情不宜与道德分辨、政治是非的判断搅和在一起,无悔的情结也随之被抛弃。有趣的是,这种无悔的情结现在又出现在自认为比“老三届”政治上更成熟,思想上更深刻,且年近七旬的当年大学生的回忆文字中。 并不是所有的四一四人,在每个时刻都持有无怨无悔的情结。 唐伟去年撰文《人生原来可以这样度过》。文章中颇多警句。例如:“刘邦当年说过:‘非刘氏而王者,诛。’所以革命接班人的标准中就没有说过要团结那些反对过自己(被实践证明是)反对对了的人”。(唐伟《人生原来可以这样度过》)又例如,文章结尾处唐伟坦言:“我们在认识社会的丑恶、政治斗争的污秽时,也应当勇于承认自己的顽劣,直面我们自己的历史,培养善待人生的悲悯情怀,在拷问历史的同时拷问自己的灵魂。” 陆小宝说:“在文革中,还有一些更加恶劣的现象。血腥的暴力,是人性的丧失,是知识分子的耻辱。”“在文革中,我们的行为给我们的国家造成灾难,我们自己也蒙受不少不公正的待遇和损害。今天,我们应该把自己感受最深痛的、文化革命中最内在的历史教训挖掘出来,告诉我们的后代”。(陆小宝《直面我们自己的历史》) 汲鹏说:“我作为一个文革的亲历者,想起文革中所做的事,有时真是羞愧难当……写回忆录,一定要说实话,真正触及触及灵魂,不要掩饰自己的错误,也不要糟贱自己;不要媚上,也不要媚俗”。(汲鹏《文革使中国这个巨人改变了方向》) 讲出这些话,需要深入的思考和诚挚的反省,而更多的是需要勇气。 阅读清华文革中人的回忆文章,发现有一边倒的倾向。出来讲话的多是四一四人。团派人却很少有人出来讲话,我只读过陶德坚陶世龙夫妇的文章。关于蒯大富的文字报道也偶有出现。唐伟的文章中披露的老蒯的那句话“我是想当奴隶而不可得呀!”倒是很深刻的。 但是老蒯本人至今始终没有动笔。如若动笔,老蒯会写“无怨无悔”这四个字吗?文革中的老蒯恰是青春年华之时啊!谁能说他不曾信仰过,付出过,热爱过,追寻过,感受过,思考过,奋斗过?
戚本禹“四一三”讲话批判《出身论》 戚本禹4月13日讲话的另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批判《出身论》。 戚本禹说:“我看《出身论》也不对,有很大错误,是大大错误的!它的错误就是否定阶级观点,否定阶级分析,否定阶级出身对人的影响。他是用客观主义伪装的资产阶级观点来反对血统论,结果同血统论走到一起,攻击社会主义制度,说在我国产生了种性制度。否定阶级分析,抹煞阶级观点,企图从根本上抹煞阶级出身。毛主席说:‘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它否定了阶级烙印,它完全否定了一个人家庭出身对他本人的影响,否定阶级地位。……而《出身论》却号召人们不讲这些,……实际上用资产阶级观点来反对血统论,煽动部分青年对党不满,向党进攻。这是大毒草,我希望同志们不要上当!” 1966年8、9月间,遇罗克写作、印刷和张贴《出身论》。由于其鲜明的反血统论立场,犀利的文风和严谨的逻辑论证,使得所有与之辨论的反驳文章都相形见绌。1966年10月,陈伯达步遇罗克之后尘,在共产党的中央工作会议会议上批判血统论。《出身论》也随之传遍全国,遇罗克也名扬海内外。 戚本禹为什么会在《出身论》问世8个月后问罪遇罗克呢?文革初期戚本禹虽然显赫,但是党内资历浅薄且官阶低微,不足以使他敢于批判反血统论的《出身论》。正确的推测,一定是有更重量级的人物对《出身论》的观点表示了非议和不满。而这个非议通过戚本禹这个传声筒传了出来。 还有一件事应该和戚本禹的这次讲话有些关联。8天以后,4月22日,毛泽东下令释放了鼓吹血统论、反对中央文革的全部在押联动成员。 从1967年4月13日戚本禹批判《出身论》到1968年1月遇罗克被捕入狱,再到1970年3月5日杀害遇罗克,是什么人在导演这场杀人丑剧?真相大白于天下,只有等待文革档案完全开放的那一天。
《出身论》和《四一四思潮必胜》 今年3月5日是遇罗克烈士被害四十周年。网络上的悼念文章很多。 是戚本禹的“四一三讲话”当年催生了清华“四一四”组织。这个讲话也是实施谋杀遇罗克烈士阴谋的起点。 我一直认为,文革文字中有两篇文章最值得研究。《出身论》和《四一四思潮必胜》。因为这两篇文章传遍中国,都拥有成千上万的读者。不仅如此,重要的是这两篇文章清晰地反映出了文革时期中国青年知识分子政治思想的水准和差异。 《出身论》勇敢地指出了17年体制中最不合理的东西——血统论;而《四一四思潮必胜》则认为17年中最基本的东西是不应改变的。 由于遇罗克和四一四人看社会的视角不同,所以写文章的论点、依据和结论也是截然不同的。 遇罗克因“出身不好”没有能够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到农场和工厂劳动。他对中国社会的深刻认识是在社会这所无形的大学中完成的。文革初期他就撰文批驳过姚文元的《评“海瑞罢官”》。遇罗克遇难时27岁,而写作《出身论》时年仅23岁,和清华文革中的在校高年级同学基本同龄。 17年反传统、反科学、反民主的教育体制扼杀了学子们独立思考的能力和愿望,将英才变成蠢才和奴才,即使在清华园也没有例外。没有独立之精神,何谈自由之思想。四一四人以至绝大多数文革时期在校大中学生的文革文章中的观点都没有逃出毛的文革思想的范畴。 2007年底,四一四的“理论家”周泉缨在遇罗克被害37年前夕,著书立说谈论自己的文革观。在谈到《出身论》时,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诡话: “如果当年我选择了类似‘出身论’的信念,那么我的人生将可能是犯罪和反动的人生”,“因为‘出身论’代表社会弱势群体乌托邦式的‘恐怖主义’倾向”。(周泉缨《文化大革命是历史的试错》44页) 周泉缨的上述观点和43年前戚本禹“四一三”讲话中对《出身论》的评价如出一辙,为谋杀遇罗克找到了比戚本禹“四一三”讲话更为充分的理由:“恐怖主义”倾向。周泉缨反对血统论,却赞成“重在表现”的政策。而“重在表现”则是血统论的一种温和表现形式而已。可见“理论家”思路之混乱。 2006年,红卫兵“诞生”40年的时候,清华附中红卫兵成员有过一个聚会。当年“三论造反”的骆小海是这样谈论遇罗克和《出身论》的: “遇罗克 的《出身论》虽然有他的道理,但是当时却没有得到老红卫兵中反对阶级路线的清醒人士的赞同。这是因为,他的批判是带着派性的,用挖苦攻击一派人的口吻来说事,谁会买账呢?如果他善意地说理,我相信,有很多红卫兵会被说服的,并且会给他应有的尊重。他最后被判死刑,虽然非常不对,但是却没有在已经反思的一批有思想的老兵中引起应有的同情,以及他身后应得的景仰。可见,一个思想者,最好不要介入派别斗争,这样实际上是贬低了自己。” 当年遇罗克与清华附中红卫兵关于血统论的大辩论已经被记入史册。姑且不论观点的对错,仅看文中混乱的逻辑,清华附中红卫兵根本不是遇罗克对手。骆小海想以派性之说贬损遇罗克只能自现其丑。 如果赢得了红卫兵的尊重和同情,那才是对遇罗克最大的侮辱。遇罗克之所以会被后人景仰和怀念,是因其前驱的人权意识,更因其在那嗜血的年代敢以一人之身一人之理念对峙北京城数十万红卫兵的胆魄! 有人说,周泉缨的“四一四思潮”就是联动思潮的变异,只不过周氏“思潮”的表述比较温和理性,不像联动思潮那样粗俗下流。纵观文革的进程和文革至今40年的历史,证明此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
结束语 “四一四”派性组织的出现和谋害遇罗克计划的实施是同一时刻发生的两件事情。两者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是“四一四”思潮的出现和《出身论》的被封杀这两件事却像一把尺子的两端,度量了中国文革“大民主”的适用范围。 遇罗克的人权观是那样的超前,直至今日也没有过时。而所谓“四一四思潮”并不比团派思潮高明多少,都不过是文革意识形态——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在清华园的变形折射。当然,更加认真详细阐述这两者之不同可以另外成文,但那不是本文的任务。 2010年4月14日于北京双榆树 —————————————————————————————————— 【争鸣】
对朗钧文章的几点看法
周泉缨
【1】关于朗钧这位文革历史的同路人,我初步判断,他与我一样属于出身不好之列,而且和我一样是一个参加文革的政治目的性极强的人,不过他(或她)是一个团派,并且至少在当时,是团派中对我最恨的出身不好的人。 【2】朗钧认为文革中毛泽东发表指示或意见是代表文革的,而414作为群众理解毛泽东发表指示或意见的看法或者思想不代表文革,这种看法是英雄史观,是片面和不正确的。正确的看法应该是毛泽东发表指示或意见与两派群众按照自己理解毛泽东发表指示或意见指导的文革实践,一起共同创造文革历史。正因为如此,毛泽东对于全国的文革,甚至对于清华大学的文革,是不可能任意控制的。同样,朗钧今天对于文革历史的雕刻,也只能代表他个人的特殊立场和意志,而不代表文革的全局。 【3】朗钧认为,“陈楚三才是四一四的灵魂人物。文革中盛传陈楚三是康生养子,对此沈如槐的书中有所披露并为之辟谣。但沈如槐提到陈楚三曾说过康生就是中国的捷尔任斯基(沈如槐书《清华大学文革纪事:一个红卫兵领袖的自述》第63页)。”朗钧的这个看法在很大程度是符合史实的。我在一篇重要的文章里说过,414实际上是“枪指挥党”而不是“党指挥枪”,在此“枪”是指414的东方红战团,而“党”是指414总部。后来我的这个说法产生过误会,因此我曾经为这个说法询问过三七战团的414总部常委汲鹏,汲鹏的回答很干脆:“这是事实”;同时,我又为此说法去询问东方红战团414总部常委张雪梅,张雪梅也认为这是事实,不过张雪梅告诉我,有人误会了我的这个说法,这是因为我是东方红战团自发形成的负责人。其实414总部半数以上的常委包括陈楚三、沈如槐在内都是东方红战团的成员,因此这种误会实际上是没有必要的,而且太过敏了。近期,我去武汉讲解我刚刚发表和出版的《国家兴亡之道》一书,在武汉我见到了陈楚三的一位亲戚,她告诉我,“楚三说过,414有‘三剑客’——陈楚三、沈如槐和你周泉缨”。我认为陈楚三的这个说法是符合文革实际的,因此这个说法可以说也是我关于414是“枪指挥党”的说法的又一个佐证。 【4】朗钧说,周泉缨一向被认为是四一四的灵魂人物,因为他写了《四一四思潮必胜》。但是,很多当年的四一四人并不承认周泉缨能够代表四一四,且《四一四思潮必胜》也不能代表四一四思潮。最近当年的一位四一四核心组成员这样讲:“关于周泉缨,请奉劝外边的人士不要把他看成为414的代表。这不过是他自封的。……他的那些理论,用今天的话来讲,不过是自我炒作,当然还有老蒯谢富治帮他炒,以致炒到最高领导那里去了。文革后他仍在炒,只是已经没了观众。……好多人同我聊起来提到,如果414思潮就是周泉缨观点,他们就要退出。”看来周泉缨当年和现在并不为所有的四一四人所认可。 我认为,朗钧这个说法不但符合史实,而且非常正确。因为我称呼自己的思想是“414思潮”,从来就是为了炒作,而且从来就是为了“炒到最高领导那里去”。这是我文革中使用的一贯的手段,而且今天仍然在更加“肆无忌惮”地使用,在推销自己的新的更加重大的思想创造。我说朗钧这个说法非常正确,是因为我的“414思潮”至少在当时在414中是少数,而且我的文革思想包括“414思潮必胜”和“炮打陈伯达”都不代表414,包括不代表414的东方红战团和三七战团,正因为如此,我在炮打陈伯达后早已经被开除出414。至于毛泽东主席要称呼我是“414的理论家”,是有他老人家自己的政治目的的,而且我也深信,老人家的治国能力和手段,在《414思潮必胜》发表一年之后,对《414思潮必胜》发表的过程早就了如指掌,因此他老人家不可能不知道《414思潮必胜》不代表414群众的绝大多数。 最后,我要特别指出,朗钧的上述说法说明他的世界观还是属于资产阶级的“西方民主思想”的范畴,因为在他看来正确的代表历史发展方向的思想,是要靠多数的民主来检验的,而实际上正确的思想一开始,甚至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都是是处于少数地位。 2010年6月6日于广州
这是周泉缨给两位清华校友张鸿庆、邱心伟谈读朗钧文章感想的信的摘录,题目是本刊另拟的。 —————————————————————————————————— 【争鸣】
对清华大学文革两派分歧的看法
杜钧福
唐少杰先生在香港出版的书《一叶知秋——清华大学1968年百日大武斗》,我因在大陆,无缘读到,但曾看到《从清华大学两派看“文化大革命”中群众组织的对立和分歧》(见《回首“文革”——中国十年“文革”分析与反思》,张化、苏采青主编,中共党史出版社,2000),知道了唐先生关于清华文革的一些观点。 我是文革的一名普通参加者,不是专门研究者。我从此文和一些评论中知道了唐少杰书中一些内容,知道书中很大一部分涉及所谓“团派”和“四派”的分歧,特别是关于“四派”的文章《四一四思潮必胜》的争论。我想从常识的角度发表一些看法。 主要问题是,我们必须搞清“四派”和“团派”两派的基本观点,以及他们争论的焦点是什么。 双方基本观点,我们以发表在清华大学《井冈山》小报上的“四派”周泉缨的文章《四一四思潮必胜》和井冈山兵团的天安门纵队的文章《谁敢否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我们就和他拼命——评〈四一四思潮必胜〉》(清华大学《井冈山》报,1967年8月26日)为代表。因为一般读者并不很容易找到这两篇文章,我们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它们的基本观点。 《四一四思潮必胜》这篇文章首先分析文化大革命前后国内阶级斗争形势。它说,资产阶级将通过新的形式向无产阶级进攻,“这种新的形式就是毛主席首先指出的,通过党内‘走资派’,夺取政权实行和平演变。”但是,中国和苏联不一样,“走资派”未占统治地位,未形成新的资产阶级特权阶层。“所以在文化大革命中阶级关系尽管有变化,但也绝不可能来个‘大翻个儿’,也绝不可能划分什么‘老保阶级’,‘造反阶级’。十七年来掌权的工农兵还是工农兵,十七年来受压迫的资产阶级、地富反坏右还是资产阶级、地富反坏右,而知识分子虽然在文化大革命中分化得更明显,但是基本阵线也是不变的。” 定了基调之后,文章就分析四一四派和团派的分歧。他这里说的四派和团派是广义的,四派指全国类似于四一四的造反派,如河南造总、成都红成、重庆八一五。团派也指类似组织。文章说,四派是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的,而团派受怀疑一切思想的影响,执行极左路线。在组织上,四派的队伍比较整齐,而团派“经常混杂着走资派,特别是没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坏右以及代表他们的知识分子。”资产阶级分子和地富反坏右混进团派的队伍,或者在团派中寻找代理人,以图排斥受蒙蔽的群众和干部,打击工农兵群众,复辟资本主义。文章还批判了团派在军区问题上的极左观点和做法,认为团派充其量也就是小资产阶级革命派,他们不能团结人,不能正确对待自己的错误,甚至不能正确对待无产阶级司令部。只有以四派这样的真正无产阶级革命派为核心才能取得胜利。 作为团派的正式回答,井冈山兵团的天安门纵队在清华《井冈山》报上发表《谁敢否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我们就和他拼命——评〈四一四思潮必胜〉》。 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并未否认“十七年来掌权的工农兵还是工农兵,十七年来受压迫的资产阶级、地富反坏右还是资产阶级、地富反坏右”一说,但是认为这不能说明阶级阵线没发生很大变化。文章说,“也正是由于党内出现了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他们同广大工农兵、革命干部、革命知识分子的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这就使我国社会的阶级关系发生了变化。”文章从四个方面阐述阶级关系的变化。 首先,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打着红旗反红旗。“在这些党内走资派控制的地方,无产阶级专政被他们转变为资产阶级专政。” 因而,“在这些地方,干部队伍的左、中、右,几乎完全被颠倒了。” 在大部分地区,刘邓路线也有一定影响。领导往往是根据群众对工作的勤恳,对基层领导的忠诚来划分先进与落后,甚至机械地根据政治面貌划分左、中、右,因而扼杀了造反精神,培植了奴隶主义。 走资派在劳动人民队伍中也收买、培养了一部分工贼为他们服务。 因此,反右以后,无论干部、群众、知识分子中,党团员中,左、中、右,先进和落后,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但这不是什么“大翻个儿”。 文章还认为,在中国,不存在新的特权阶层,但走资派和苏联的特权阶层的性质是一样的。问题不在于是否形成了特权阶层,而在于要防止国家变色,最重要的是彻底摧毁暗藏的资产阶级司令部。而走资派往往用“右派翻天”的指责来掩护自己,镇压人民的反抗。现在414派也重蹈这一覆辙,用血统论来攻击造反派。文章认为,《四一四思潮必胜》文章的要害是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我们先看四派观点的大前提“十七年来掌权的工农兵还是工农兵,十七年来受压迫的资产阶级、地富反坏右还是资产阶级、地富反坏右”。这一点团派也认可。但这是四派提出的,看来四派主张更强烈一些,而且四派认为团派不赞成这一点,因为团派主张“大翻个儿”。 众所周知,在文革结束不久,“地富反坏右”就不是“地富反坏右”了,而变为人民了(听说有几百个右派还不算划错,但他们也摘帽子了)。这即使不算“大翻个儿”,也算是阶级关系很大的变动了,而且比当年团派走得更远。在干这件事的时候,没有见到周泉缨、沈如槐等四派大将们的抗议。 四派说团派主张而且实行“大翻个儿”;团派否认。这是怎么回事呢? 清华大学文革前的校长蒋南翔在文革里变成黑帮、专政对象。这确实是“大翻个儿”。但这样的“大翻个儿”,四派似乎并不反对。四派也是造反派,在这点上和团派并无分歧。争论焦点并不在这里。顺便说一下,清华的保守派其实也不反对将蒋南翔打成黑帮。1966年8月初,工作组撤走后,是刘涛、贺鹏飞这些保守派主张斗黑帮,而造反派主张清算工作组。 团派的文章说得很清楚:他们主张阶级关系的变动并不是“大翻个儿”,而是在人民内部的左中右,或者说先进和落后,要重新洗牌。可以说是“小翻个儿”。 “大翻个儿”一说,从未见过哪个造反派组织明确提出。它的意义,即如何“翻个儿”也从无人予以诠释。文革中,少数“右派分子”确实曾提出翻案,因遭到中央的严厉禁止而未获得大多数造反派的支持。但即使是个别“右派”提出翻案时,也没说要把所有的地富反坏右全部来个“大翻个儿”。所以把“大翻个儿”的主张加在贫农出身的学生蒯大富们身上,是没有根据的。把“大翻个儿”的主张加在任何造反派身上,也是没有根据的。 为什么团派主张和实行的“小翻个儿”,会被四派认为是“大翻个儿”呢? 原因在于,在团派和四派的语言里,“人民”这个范畴大小不同。特别是,团派的队伍,团派当然认为是属于人民的,而四派认为,他们当中有些属于混进团派队伍的“资产阶级分子和地富反坏右”或其代理人。 这样的团派认为是好人,予以保护,而四派认为是阶级敌人,予以打击的,是什么样的人呢?其标本就是以陶德坚为首的教师工人组织“红教工”。四派拉出队伍以后,首先干的事就是批斗陶德坚。那么,陶德坚是什么人呢?她是建筑系教师、共产党员。五柳村网站有她的回忆录,可以看关于她的详细情况。 按照文革前的标准,陶德坚及其红教工的成员应属于人民范围。虽然陶本人在反右运动里受过处分,但作为共产党员,仍为工人阶级先进分子,和“资产阶级分子和地富反坏右”不沾边。团派将其收编,谈不上是什么“大翻个儿”。 唐少杰书中说:“‘四一四思潮’独树一帜,是唯一以文革前的正统观念和正统秩序来批评、怀疑并进而可能否定文革的群众思潮”。大致可信。但是,按照文革前的正统观念,像陶德坚这样的共产党员应该是属于人民的范围,怎么在四派眼里,就变成了“资产阶级分子和地富反坏右”了呢?也许,在他们看来,文革不搞最好。但如果非要搞的话,就应该批斗陶德坚这样的人。在这个意义上说,他们也未必是文革的反对派。 说两派的矛盾焦点是干部问题。这不错。团派对待清华的干部太左,不团结他们似为失策。但两派的另一斗争焦点是群众问题,特别是对待占教师人数更多的大部分普通教师。他们或者家庭出身不好、有历史问题,或者被视为落后,反动学术权威。在这个问题上,四派比团派左。而且,团派之所以受大多数教师的拥护,可能和他们对四派支持的文革前精英的排斥态度有关。或者说,他们对文革前精英的排斥态度是受了大多数教师职工的立场所驱动。 在讨论清华文革时,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这是因为,团派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据理力争,因为按照文革标准,他们也没有把握说陶德坚们一定不是“资产阶级分子和地富反坏右”,当中央文革也说陶德坚们是坏人以后,他们就拱手送了出去。因此,一般的人们及文革研究者往往将团派认作激进派,四派认作稳健派。 唐少杰认为,清华两派,以及全国造反派保守派的分歧的根源在于对文革前十七年的评价。“最根本的是对十七年国家政权性质的估计不同,对文化大革命任务的认识不同。’” 实际上,清华两派之争并不涉及文革前的政权性质,至少没明确涉及。就上述两派的代表作的内容看,清华团派并未提倡“大翻个儿”。他们也没有理由赞成并实行“大翻个儿”。他们主张的和实行的是人民内部先进与落后的重新排队。对于十七年,他们要否定的是什么呢? 拿团派领袖蒯大富来说,他出身贫农,是新四军的后代。他没有理由要地富反坏右上台。中央党校的研究者金春明先生也说:“他对毛主席和中央文革一直是忠心耿耿,指哪打哪。这样的人能说是‘对共产党不满’吗?”(《“两个文革说”与“文化大革命”的定性研究》,见《回首“文革”——中国十年“文革”分析与反思》,张化、苏采青主编,中共党史出版社,2000) 那么,老蒯对什么不满呢?他对文革前的政治运动,特别是“三面红旗”造成的严重后果不满。他在上大学前,曾给中共中央上书,揭露农村干部的工作作风。这一事件是他被打成反革命时的所谓“钢鞭”材料。相当多的造反派代表人物都有类似的思想背景。 所以,四派虽然不是保守派,但有保守派的特点。在一定程度上他们代表文革前政治运动和政治生活的既得利益者。而团派则代表这些政治运动和政治生活中的受害者和受歧视者,特别是他们身后沉默的大多数。他们之间的根本分歧,是对文革前历次政治运动和政治生活的评价不同。这一点,在《记忆》59期上关于清华文革的争论中也可看出。 —————————————————————————————————— 【小资料】
清华大学文革时期历届领导成员名单
唐少杰 辑录
1、1966年6月6日之前(原党政领导执政时期) 校长:蒋南翔【国家高等教育部部长】 副校长:刘仙洲、陈士骅、张维、李寿慈、张子高、赵访熊 校党委书记:蒋南翔【北京市委大学工作委员会书记】 副书记:刘冰、胡健、李寿慈、何东昌、艾知生
2、1966年6月9日—7月29日(即工作组执政的所谓“五十天”里) 北京新市委派驻清华大学“工作组”—— 组长: 叶林【国家经济委员会副主任】 副组长: 杨天放【林业部副部长】、周赤萍【冶金部副部长】 (清华“工作组”成员共计528人,接管清华全部干部职位,行使清华党委领导职权。“工作组”中有一位6月19日到任的特殊成员,即刘少奇夫人王光美,担任工作组“顾问”。)
3、1966年7月——1968年8月16日(群众组织控制学校时期) “清华大学文化革命代表大会临时筹备委员会”(成立于1966年7月29日),组成人员有:贺鹏飞、刘涛、李黎风、花纯荣、王新民、雷蓉、王晓平、乔宗淮、马恩德、张钦志、王天明、晁学贤、张兰茂、袁塞风、王听度、程炎南、杜文达、李振民、贾春旺、杨仁明、雷世东、王培信、夏纪辰、张文。 “清华大学红卫兵临时总部”(成立于1966年8月19日),具体组成人员不详,其主要领导人员为贺鹏飞、刘涛、李黎风、王晓平、乔宗淮、刘菊芬等。 “清华大学红卫兵总部临时主席团”(成立于1966年9月16日),组成人员有:贺鹏飞、张泰山、佟德云、刘涛、张精忠、李黎风、韩占和、阎胜义、李有道、何秀风、马跃、董建国、孙宾昌、洪三里、聂绍眠、张兰茂、袁塞风、刘开敏、朱光升、居继忠、李振民、陈士发、孙淑兰、王永山、李振涛、刘菊芬、唐伟。 (上述“三临”即“临筹”、“临总”、“临主”于19966年9月底被迫解散) 清华大学“井冈山兵团”(1966年12月19日—1968年8月16日)总部委员:蒯大富、陈育延、唐伟、刘泉、鲍长康、宁喜奎、夏纪辰、韩富强、刘才堂、朱德明、李宝余、王良生、许胜利(许征强)、张云辉、孙怒涛、郭西安、崔兆喜、魏戍源、邵凯胜、潘剑宏。 〔“井冈山兵团”成立于1966年12月19日,其总部成立于12月21日,三天后,唐伟、朱德明、许胜利(许征强)宣布退出总部。〕 清华大学“井冈山兵团414总部”(1967年4月14日—1968年8月16日)委员:沈如槐、孙怒涛、汲鹏、陈楚三、刘万璋、蒋南峰、周泉缨、张雪梅、李秀芙、宿长忠、任彦申、傅正泰、谭浩强等54人。 清华大学“井冈山兵团”联合总部(成立于1967年11月8日)委员:蒯大富、沈如槐、孙怒涛、鲍长康、宿长忠、刘才堂、汲鹏、刘万章、龙连坤、韩银山、陈继芳、任传仲、马小庄、陈楚三、张雪梅、李振民、谭浩强、吴国梁、高季章、傅正泰、王永县、尹尊生、吴栋、陈育延、王良生、韩启明、汤亚美、曹维涤、王其林、崔兆喜、刘泉、张学琛、何光永
4、1968年7月27日——1972年1月(工宣队进驻学校之后) 1968年7月27日,进驻清华大学“工人农民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简称“工宣队”)—— 总指挥:张荣温【中共中央警卫团副团长】 1969年1月25日,清华大学革命委员会—— 主任:张荣温 副主任:阮世民、刘承能、韩银山、白喜善 1970年1月10日,清华大学党委—— 书记:杨德中【中共中央警卫团副团长】 副书记:张荣温、迟群、刘承能、阮世民、刘冰
5、1972年1月—1976年10月(重建党政领导机构之后) 1972年1月,清华大学革命委员会—— 主任:迟群 副主任:刘冰、艾知生、吕方正、吕应中、张维、胡报清、惠宪钧 1976年3月,清华大学革命委员会—— 主任:迟群 副主任:张凤瑞、胡健、吕应中、刘夫山、陈栋豪、李士存、周家悫、裴全 1972年1月,清华大学党委—— 书记:迟群 副书记:谢静宜、刘冰、何东昌、胡健 1973年11月,清华大学党委—— 书记:迟群 副书记:谢静宜、刘冰、胡健、惠宪钧、柳一安、张凤瑞 1975年11月,清华大学党委—— 书记:迟群 副书记:谢静宜、胡健、张凤瑞、荣泳霖、夏镇英
【注释】 清华文革中期、后期的领导人员构成主要分为三个部分: 一是来自解放军部队的:张荣温、杨德中、迟群、谢静宜、刘承能、惠宪钧、吕方正,其中前四位来自中共中央警卫团(8341部队),曾是清华的主要领导干部; 二是来自狭义上的“工宣队”人员,即有关工矿企业或机关、事业单位的:阮世民、白喜善、柳一安、胡报清、刘夫山、李士存、张凤瑞、夏镇英; 三是清华原有的、即被“结合”的干部:刘冰、韩银山、吕应中、何东昌、艾知生、胡健、荣泳霖、陈栋豪、周家悫、裴全。 —————————————————————————————————— 【人海寻踪】
按:有些曾在文革中风云一时的人物,后来却不知所终。然而,回顾和研究相关的文革史时又不能不涉及到他们。因此,我们特设这一栏目,希望知情者或当事人提供有关他们的情况,包括他们的来历,文革中的经历及其以后的下落等。以助于深入研究与其相关的文革史。
寻找清华大学井冈山红卫兵林岗
樵 余
文革造反浪潮掀起后,北京许多高校学生到外地串联,并在当地建立了联络站,在不少地方起到了煽风点火(当时称为“煽革命之风,点造反之火”)的重要作用。清华大学学生林岗到了浙江杭州。他在杭州的活动,如今可以看到这样一些历史记载—— 《中共浙江省四届五次全委(扩大)会议关于南萍、熊应堂问题的总结提纲》(1972年6月28日;省委[1972]9号文件)中称: 一九六七年,“五•一六”分子林岗等人领受王、关、戚的黑指示,三次窜到浙江。南萍和陈励耘多次接见他们,让他们参加军管会的重要会议,安排他们住到公安机关,听凭他们在专政机构内部盗窃机密,收集、整理主席和中央负责同志的黑材料,经过南萍和陈励耘审阅后交给了关锋、戚本禹。 南萍和陈励耘与林岗等人共同策划,大刮揪军内一小撮的妖风,要在浙江搞出一个“揪军内一小撮的样板”。他们勾结南京军区下放干部组织的“批资总部”,对抗毛主席指示,反对南京军区领导和许世友同志。他们对抗中央关于军以下机关不开展“四大”的指示,插手驻浙部队,煽动军内起来“造反”。在他们的策划下,省军区部队从上到下,纷纷建立“批资”组织,非法开展“四大”,揪斗各级干部。他们公然支持舟嵊部队中少数不守纪律的分子搞“四大”,造舟嵊要塞区党委的反,南萍说“革命那有经过批准的”,“你们的大方向完全正确”。 南、熊伙同林岗等人,策划和挑起了一系列武斗事件,甚至发放武器,动用部队,开枪镇压群众,以致全省武斗不断升级,造成了严重恶果。(载宋永毅主编《中国文化大革命文库》光盘)
由上述文件可知,林岗这个“红卫兵小将”此时已经被定为“五一六”分子,其大名甚至登上了一个省委的正式文件,并且与南萍(中共中央委员、中共浙江省委第一书记、浙江省革命委员会主任、二十军政委)、陈励耘(中共中央候补委员、中共浙江省委第一副书记、浙江省革命委员会第一副主任、空军第五军政委)、熊应堂(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南京军区副司令员兼浙江省军区司令员、浙江省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二十军军长)等大人物相提并论。而这几位大人物都是在“九一三”事件之后被打成了“林彪死党”或被定为“上了林彪贼船”的人。 在南萍于“批林整风”中的1972年6月25日所写的检查交待里,专门有涉及到林岗的内容: 我同“5•16”分子林岗的关系:林岗是一九六六年十月全国大串连时来到杭州,建立了“首都三司驻杭联络站”。六七年二月,我到杭州协助当时的中央代表××、××同志处理省军区问题时认识了他们,接触是比较多的。六七年三月他们撤离杭州时,我曾指使并参加××师为他们设宴欢送,赠送礼物,合影留念。四月中旬,林岗以清华大学《井冈山报》记者名义再次来杭,散布了林贼一伙“打倒带枪的刘邓路线”等反动谬论,竭力煽动派性,挑动群众斗群众,把矛头指向省军区。八月中旬,林岗第三次来杭,进行了一连串的反革命活动,他们积极插手公安机关和××处,窃取核心机密,竭力攻击总理、汪东兴同志,大整黑材料,大肆散布武汉“7•20”事件,散布“现在军队的问题未解决”,并且利用“两个改组”,插手×师的移防工作和省军区党委揭盖子会议,疯狂炮打许世友同志,挑起“揪军内一小撮”的“反党乱军”的高潮。林岗的反革命活动,引起了群众的注意,后也发现了一些可疑情况,如问及中央办公厅××局长来杭问题,同××处个别人员和已调出人员的串连问题,我们才向中央报告了他的罪恶活动。九月十六日,主席视察三大区时来到杭州,汪东兴同志当面指示要把林岗抓起来。由于过去一段同林岗的关系比较深,我的态度不明朗,在汪东兴同志的严肃指出下,九月十八日才把他抓起来押送北京。林岗四月、八月两次来杭,我都接见过他们,六、七月在中央解决浙江问题时,在北京也接见过他们。由于六七年在支左中熟悉,臭味相投,关系密切,直到“九大”结束时,还接见过原驻杭联络站中在北京工作的一些人,并在天安门前合影留念。 林岗等人在杭的罪恶活动,有的是在我的纵恿和支持下进行的,如炮打龙潜同志。有的是我默许下进行的,如插手×师的移防工作。有的则是利用同我的关系,在我的掩护下进行的。他们对浙江文化大革命所起的破坏作用,我都有直接和间接的责任。 ×××原也是首都三司驻杭联络站的。当时他在《浙江日报》帮助工作。六七年三月离杭回北京后,他到《人民日报》帮助工作。六八年建立省革委会时,他参与写《紧跟毛主席就是胜利》那篇社论,经常到京西宾馆同我们联系。这段时间,我们接触较多。他在毕业分配时,要求到浙江来工作,为此我曾派人与北京市联系过,后了解他的家庭历史复杂,未接收。以后,他每年到上海休假,总要到杭州来,提出要见见我。我认为他对浙江有感情,所以,我总是接见他,问问他工作学习情况。七○年上半年来时,他向我谈了他所在厂的电子工业情况,并以此吹捧陈伯达对电子工业发展很重视,还给了我一个材料,此件我还错误地批给生产指挥组阅办。他还谈了厂内以及北京挖“5•16”的情况。我还把他寄来的×××同志在北京关于挖“5•16”问题的讲话记录稿,在省革委会六次扩大会上传达了,这是很不严肃的。去年八月,由其他同志擅自把他带进×××并提出要看看我,我在餐厅里见了他。我问了他厂里和他的工作情况,他涉及有人去了解找萧山的问题,并向我声明他与“5•16”无联系等等。 由于我同“5•16”分子林岗等人关系密切,深怕挖“5•16”牵连到自己,所以我对清查“5•16”运动极力阻扰和破坏。……(《中共重要历史文献资料汇编》第三十五分册:地方党政系统清理林彪集团人员的若干文献(一),美国洛杉矶“中文出版物服务中心”出版。)
从南萍这个检查中可知,林岗当年是由汪东兴亲自下令抓起来的。 林岗最后到底受到了怎样的处理?除了“五一六”这个虚假的大罪名外,具体还定了些什么罪名?是由什么机关或哪一级组织经谁批准对他作的处理?以后在何地坐牢,何地服刑?文革结束之后下落如何?如今是否健在?此外,他在清华大学读哪个系,在哪一年级?他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有没有谁能提供一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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